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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聯華牧師(中著短袖襯衫者)在早期宇宙光晨更中勉勵同工。

到周聯華牧師過世的消息,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那美好的仗他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他已經跑盡了,所信的道他也已經守住了!

六十多年前、我十五歲左右就認識周聯華牧師,那時他剛從美國念完博士回台灣,三十歲出頭,人長得高大又意氣風發,穿著一身長袍,全省各地跑。那時候我在台南府前路浸信會聚會,他是教會的兼任牧師,每個月來一趟,主持聖餐儀式與講道。一般傳統講道不免有點咄咄逼人,但他的講道總是很精簡,親切地跟你分析信仰。這麼一個年輕瀟灑、穿中國服裝、又從國外受過完整神學教育回來的牧師,大家對他的印象自然很特別。1955年我受洗的時候,就是他替我施浸的,所以我跟他還有一層嫡親的屬靈關係。周牧師對我所參與的服事工作,一直很照顧支持,從早期的藝術團契到後來的宇宙光,都全心信任、全力支持,不僅應邀長期擔任宇宙光的董事,也曾擔任董事長一職。

早期教會很保守,只做直接傳福音的工作,其他什麼都不管。如果有人關心社會、文化,就被叫做社會福音派,也叫新派,認為這些人只關心社會,卻沒有福音;周牧師卻極力主張基督教要落到本土裡去,關心社會文化的需求。那時的他不但喜穿長袍,喜讀中國經典,後來更鑽研《易經》與聖經的研究。為了與教會以外的人對話接觸,他像早期宣教士一樣,深入不同的領域,用非基督徒聽得懂的話語,傳講基督福音信息。1962年,我從東吳大學畢業時,畢業禮拜在台北衛理堂舉行,講員就是周牧師,內容仍是講如何關心社會文化,間接達成傳福音宣教的目的。他所主張通過文化社會關懷傳福音的宣教方法,當時引起一些人的誤解批評,周牧師卻在眾人的質疑誤解中,處之泰然,坦然面對。


↑周聯華牧師(上圖右二、下圖左)不僅是林治平總幹事的牧師,對宇宙光的事工也全力支持。

到了上個世紀七十、八十年代,台灣社會越來越發展,文化社會問題也越來越多,那時跟我年齡相近的幾位教會好友,已分別投入不同的校園、學園、教會或機構服事,由於各人都忙在不同的事工崗位上,大家覺得唯一的「合一」方式,就是每月一次透過徹夜的交通禱告,看上帝要我們做些什麼特別的事奉。當時還在戒嚴時期,一天晚上,當我們在禱告會的休息時間打開電視,突然看到一幕警察押著犯人的畫面,一張年輕惶恐茫然的臉孔出現在螢幕上,原來主嫌是一個甫成年的搶劫犯,被法院判處死刑,這在當時是很轟動的社會事件。看到這則報導,大家都很難過,在後續的禱告中,大家有一個共同的感動,就是希望能辦一場跨校園、跨教會的大型聯合佈道會。

誰當大會講員比較好呢?周聯華牧師的形像立刻浮現在各人眼前,因為他所擁有的社會知名度、講道的內容或風範,比較為各界人士接受。但是考慮到教會界有些人對他的批評,我們決定暫時將他列為可能人選,先去談一談,看他用什麼態度來面對這個社會事件,再做決定。我們幾個年輕後輩跟他約好在懷恩堂樂民館見面,開門見山就問他:「昨天晚上電視上播出那位年輕搶犯被判死刑,請問你有什麼想法?」面對我們的詢問,他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說:「我覺得我該死!」我們聽了很驚訝,為什麼他會這麼說?他看著我們,十分嚴肅、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對我們說:「我是上帝的僕人、一個傳道人,我沒有把福音傳給這個年輕人,以致於他犯下這麼嚴重的罪,被判死刑,所以覺得我該死!」聽他這麼一說,我們幾個彼此互望一下,心裡非常確定──講員就是他了!

雖然如此,因為是聯合佈道會,教會界還是有不同意見,有人認為他的信仰立場不夠清晰堅定,但那時我們跟他接觸得比較多,經由這次的接觸,大家一致認為他對於信仰核心都能掌握得住,於是就去跟他談,說教會裡有一些重要的前輩對他有些意見,但我們希望這是一個合一的事奉。周牧師立刻表示沒問題,如果需要,他願意去溝通。一天晚上,我們陪他去拜訪教會大老,經過一番頗為激烈的對話、溝通之後,大老終於認同他的基本信仰沒有問題,這才促成中華體育館的大型聯合佈道會。周牧師為了清楚表明自己的信仰立場,還專程寫下並出版《如此我信》這本書,正式宣告他的信仰立場。

佈道會的籌備過程雖然有些波折,終究順利完成,決志信耶穌的年輕人多達八百人,是當時很轟動的大事。後來先總統蔣公逝世,全國人心浮動,他覺得是最好傳福音的機會,於是推動全台佈道會,與各教會便有了更多連結。

蓋棺論定,一般社會大眾大都認同周聯華牧師可以代表基督教界講話,但周牧師從來沒有以眾教會代表自居,總是小心維持自己的界線,年老以後,他仍然僕僕風塵、親自駕車、四處奔走,並且每日勤寫書法,顯現中國傳統文人的風範,苦心研究中國經典、解讀聖經,博得各界人士欽佩敬重。

九十六歲,對周牧師而言,一點也不老,直到最後一天,他仍然親自駕車到陽明山傳講上帝恩典智慧的信息,然後駕著他的紅色座車回家,然後瀟灑地把車停在路旁,回到他天上的父家。

您真瀟灑!周牧師,怎不令人羨慕欽佩!

……(請見2016年9月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