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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四十二年一月二十八日,台灣有一件大事:西螺大橋在將近十萬人歡呼聲中完成通車典禮,並由當時的行政院長陳誠剪綵,省府主席吳國楨也親自主持這個典禮。

在當時,西螺大橋不但是台灣最長的一座大橋,也是遠東第一座公路橋樑,它橫跨濁水溪,正好在西海岸縱貫公路的中段,具經濟和軍事上的雙重價值。當年的造價是一千四百一十萬元,其中一千一百萬元由美國對等基金撥款援助,餘款由省府負擔。其間又好事多磨的經歷韓戰而美國急需鋼料,及後鋼鐵工人罷工,所以西螺大橋的完成真是在國人的迫切期待中,它不但是自由中國建設的里程碑,也是中美合作的里程碑。

在那個年代,西螺大橋的存在給了台灣人民許多的信心,對我們這些雲林縣民更是一種榮耀,因此從我有印象開始,西螺大橋便常常被提起,在我心中形成一種神聖的形象。只是當時交通工具不普遍,對於這座如雷貫耳的名橋一直無緣一睹風采,偶爾有人去過回來,那些敘述更是加深了我的神往。

直到我六歲那年,鄰居有位伯伯好心的安排了一輛吉普車,帶著一群因興奮而吱喳不已的小孩子,踏上「朝聖」之途。我終於見到那座久仰的大橋。

當車子緩緩走上西螺大橋,車上的孩子們都抬頭瞻仰那巨大的橋,口中發出讚歎的歡呼聲,不知為什麼,我忽然低頭看橋下,看到濁沙滾滾的濁水溪,看到溪旁的沙地,又看到沙地上種了西瓜!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西瓜在瓜田裡的瓜籐上,覺得很稀奇,我終於不必耽心萬一西瓜從樹上掉下來砸到人怎麼辦!心中隨而靈光一現:原來西瓜之所以叫做西瓜,是因為它產在「西」螺大橋下面!(而那時我還不識字呢!)

我沈浸在自己的新發現裡面,拜訪西螺大橋的興奮感已被我發現的喜悅所淹沒了,我真想有人分享,但是又惟恐它不再是個祕密,也怕被斥為無稽之談,所以我決定獨享這個大發現。

那陣子,鄰居的孩子們都津津樂道西螺大橋的雄偉壯觀,只有我,逢人便問:「你知道西瓜為什麼叫做西瓜嗎?」聽起來像是腦筋急轉彎的題目,但是民國四十幾年的時候,腦筋是不轉彎的,所以所有的人都回答「不知道」,卻從來沒有人問我答案是什麼,所有的人都相信小孩子只有問題,沒有答案,小孩是無知的。

也因此,我得以擁有這獨家祕密,每次問到人家膛目結舌,不知如何以對時,我心裡就樂不可支,我覺得我是全世界最聰明的人,人家覺得我古怪也沒關係,因為他們不知道的我知道。

許多年後,我才從書上讀到標準答案:西瓜之所以叫做西瓜是因為它自西域傳入中原,與西螺無關!但是對我來說,西螺大橋下的西瓜已伴我走過豐富的童年,它對我的意義不亞於西螺大橋對台灣的意義,想到它,我仍是歡喜得不得了。

或許是因為這個印象太深刻,我一直不敢輕忽小孩子所問的問題,也珍惜孩子們「發現」的權利。我不喜歡太早把過多的正確答案灌輸給小朋友,因為讓孩子活在「如果別人不告訴我,我就不知道」的現實中,是很殘酷的事,他所想的是不是跟別人想的一樣、是不是正確、是不是標準,都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他相信:只要他願意,他就會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