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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北台灣,「教會巡禮」專欄的腳步來到著名的山海勝地 ── 花蓮。

花蓮又稱「後山」,在許多人心目中,旅遊與觀光是對這裡最鮮明的印象,事實上,翻開歷史的頁面,花蓮是台灣最早有人類活動的地區之一 ── 豐富的史前遺址及原住民文化,充分說明花蓮在台灣文化光譜中的指標性意義。這次拜訪的卡來萬教會,正是以原住民為主的教會,她有怎樣的風貌?我們充滿好奇與期待。

幾頁不被記憶的歷史

進入花蓮之前,我們向西轉進新城鄉。說起新城鄉,一般人可能會有些茫然,但說是進入太魯閣的入口,也就恍然大悟了,卡來萬教會身處這交通頻繁地區,正反映出複雜的族群關係。

「新城鄉嘉里村原來居住的是噶瑪蘭族,清朝時期,他們看見這裡有須美基溪流過,土地很肥沃,加上宜蘭老家受到漢人開墾勢力的嚴重欺壓與逼迫,就大量從宜蘭遷移過來。他們在這裡建造五個聚落,我們教會現址就是當時第二大部落所在地。」段家寶牧師是世居花蓮的漢人,原本投身軍旅,因為感受到上帝的呼召,不惜申請退役、進入神學院進修,畢業後開始牧會生涯至今。他對這裡的原住民族群歷史與分布狀況瞭若指掌,這應該也是一般漢人地區牧者相對比較缺乏的歷練。「噶瑪蘭族與清廷處得不好,常有衝突;另外,當時的阿美族人也覬覦這塊肥沃的河川地區,但一直不能擊敗噶瑪蘭人;最後,清廷和阿美族聯手,擊敗噶瑪蘭族,之後阿美族人更占領這個地區,原來的噶瑪蘭人被迫遷移到花蓮新社等地區。」

透過段家寶的說明,彷彿重現了古早以前花蓮複雜的族群關係以及對現代的影響,接著他又告訴我們另一個族群的故事。「其實,噶瑪蘭族當時並非孤軍作戰,他們曾經聯合撒奇萊雅族一起反抗;噶瑪蘭族戰敗被迫遷走之後,撒奇萊雅族為了保護族群免遭滅族的危險,刻意隱姓埋名,藏身在阿美族部落裡。」

台灣歷史上,部落之所以遷移,代表的是一場又一場廝殺與傷亡,噶瑪蘭族聯合撒奇萊雅族對抗清兵的戰役,歷史上稱為「加禮宛事件」。兩族戰敗後,撒奇萊雅族大頭目慘遭凌遲,妻子被大圓木壓碎身體,為免遭流離失所、妻離子散的滅族命運,撒奇萊雅族開始了一百二十八年隱姓埋名的流浪旅途,直到2007年,政府才予以承認,列為第十三個原住民族群。噶瑪蘭族則是在2002年,經政府正式認定為第十一支原住民族群。

時間進入現代之後

「不過,我們這裡現在不僅有阿美族人,也有其他族群遷移進來。」段家寶的話把我們拉回現實,在有歷史記錄的四百年裡,嘉里村的變遷非一般地區可以比擬。「進入現代以後,因為須美基溪蓋了大橋,我們這裡成為交通要道,曾經有過很繁榮的發展,最熱鬧的時候還有電影院呢!」段家寶在嘉里村二十幾年,早已經把這裡當成家鄉。「以前有肥沃的河川地,大家以農業為主,在這裡定居,後來花蓮機場興建,音障情形非常嚴重,加上蓋了佳山基地,不僅音障更嚴重,還增加限建限高等規定,讓這裡失去競爭和發展的機會,以致於沒落到現在,許多原住戶陸續遷走,但也因為地方沒發展,房價便宜,許多其他族原住民就遷了進來。」

段家寶說的音障情形我們深有體驗,當天走在嘉里村安靜的巷弄中,陽光和煦,市聲隱隱,使人整個身心都沉澱下來,非常舒適;但是,突然一陣轟然大響,持續將近五分鐘,我們頓時如遭重擊,耳鳴頭昏,心悸不已,這種突然襲來的震驚巨響,只經歷一次便有如此威力,若是一天多來幾次,必然讓人精神受到嚴重干擾,也就難怪這裡無以發展了。

那些胃痛與失眠之夜

然而,畢竟這裡還有不少居民,其中也有不少基督徒,都需要去面對與牧養,段家寶告訴我們他的經驗。

「當初來到這裡,確實受到很大挑戰,文化差異讓我常常緊張到失眠和胃痛。等到相處久了之後,慢慢習慣他們的文化,發現文化雖有差異,卻沒有好壞之分,需要的是彼此尊重與學習,一起為教會服事,這是最重要的操練。」段家寶帶著一抹好笑與瞭然的神情,應該是想起當初被原住民會友「驚嚇」的經驗。「你們知道我出身軍隊,軍隊的管理與績效考核很嚴厲;而教會的工作非常需要大家同心合意,彼此主動配合,熱情積極來做,可是,當時為了慶祝聖誕節,我把工作分配給負責的會友時,一連好幾天,他們一點動作都沒有,而且一副『事不關己』的輕鬆模樣;我又不好一直催他們,怕他們覺得被盯或不尊重。但是時間壓力越來越大,如果到時候沒完成,聖誕活動就搞砸了。為此我失眠好幾個晚上,胃也痛了好久,可是到最後,所有活動如期舉行,雖然不是一百分,但也比只是及格好很多,因此我意識到,要適應文化差異,不是件輕鬆的事。」

誠如段家寶的體驗,許多文化之間的差異起因於缺少尊重與體會,以致於造成偏見,甚至引發悲劇。在台灣原住民地區,這樣的不幸比比皆是,一如十七世紀最早接觸台灣原住民的荷蘭牧師右尼‧武斯(Robertus Junius),曾如此形容自己的感受與看法:「……要將野生的樹叢移到上帝的花園中,他們必須被修剪、砍枝,把彎曲的枝幹弄直,同時不再讓這些彎曲的枝枒長出。故對新港的青年,就如同對野生的樹叢一樣,非要有教鞭不可,教鞭有若鉋子對木材,將木材鉋得平整光滑……」

雖然荷蘭人將基督信仰帶給台灣原住民,但很明顯的,這是一種具有強烈優越感的灌輸式宣教,有爭議,也不足取。面對原住民,段家寶有他深入的觀察與體會。「我們在原住民社區面對的最大問題是冷漠,這跟原住民受到的待遇和經歷有關。」段家寶的分析,是宣教第一線牧者的體驗,事實上,他也曾撰寫這方面的論文,極其深入討論這個問題。「歸根結柢,簡單一句話,文化、經濟弱勢,讓他們不敢輕易相信別人,尤其是漢人;漢人對原住民的不尊重與誤解,又加深彼此的隔閡,甚至生出敵意。我們面臨這個現象,第一步就是要取得他們的信任,這個『取得』不可以帶有任何目的和利害關係,簡單說,就是以耶穌的愛真誠付出,給他們真正的尊重。」

放下距離的束縛

段家寶的分享與心得似乎是老生常談,但是當我們聆聽他的社區工作成果時,發現真誠的付出與執行,確實是最有效的牧養與宣教策略,比如卡來萬教會積極推動的課輔與兒童事工,讓社區家長與大人的心逐漸融化,進而柔軟、接受福音。在社會工作方面,廣泛聯結資源,讓社區急難困苦家庭可以迅速得到幫助等等。「我們做的工作很多,不需要一一細數,這都是當做、必須做的,因為這是耶穌基督給我們的託負和任務。」段家寶的神情沒有嚴肅的說教意味,反倒是在笑談之間讓人感受到自在與輕鬆,這應該是經過「文化震撼」洗禮之後的坦然與自信。

離開卡來萬教會是正午時分,整個嘉里村安詳靜謐,冬日陽光十分難得,竟有幾分春日的氣息。我們想著,許多人有跨文化宣教的負擔,遠涉重洋,吃盡苦頭,我們當然敬佩與支持;但是,就在台灣,就在近如鄰居的地方,已有許多「異文化」,需要「跨文化」宣教,或許,有些時候我們應該放下距離的束縛,回首注視身邊的「異文化」。

……(文未完,請見2017年3月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