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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石榮英抵達泰國,在泰北山上待了兩、三年。

灣女人遭逮捕的時候正懷有身孕。起初有人告訴她,有一份工作,只要到泰國接電話,就能月收入四萬。她抵達「公司」,才發現是詐騙集團,還得幫人運毒。懷孕後,她不想再這樣下去,便向對方表明這是「最後一次」。

「我說:『你好傻,連電影都這樣演呀!』告訴對方不做了,就會被出賣。她和先生果然遭人出賣而進監獄。」

說話的女人也來自台灣,名叫石榮英,是個已經待在泰國三十一年的宣教士。由於泰國移民局和監獄苦於華人罪犯日益增多,卻缺少中文翻譯,聽聞石榮英在台期間也曾投入女監工作,便請她來幫忙。這樣每個月去一次,持續了近三十年。

「移民局的華人大多是非法居留的中國人,因為泰國是人蛇買賣的轉運站,很多人為了經濟發展,藉由泰國轉到第三國;他們不是難民,只是想要更好的生活,很多第三國的黑工都是這樣來的。」監獄裡的華人分別來自中國、台灣、馬來西亞等國家,幾乎都是毒販,刑期超過二十五年;不到二十五年的則是詐欺、信用卡犯罪,大多是中國人。「台灣人幾乎都是去泰國販毒、運毒,最後被抓進監獄,我才有機會接觸他們。」其中有些人已出獄、回台。前述的女人一家後來進入教會,現在在台灣的教會持續聚會。

其實,三十一年來,石榮英在泰國的工作重心並非僅限監獄和非法移民。1985年,她正式抵達泰國,先落腳在泰緬邊境、泰北深山裡的難民村。

第一件事,就是學接生

「剛到泰國,我先在曼谷學了兩個月泰語,然後就轉往泰北山上的永泰難民村,與村民一起生活。」

泰緬邊境的永泰村,是個連男人也得走三小時山路才能抵達的偏鄉,聚集了許多少數民族:阿卡族、拉胡族、僳族……,不過,主要居民是來自中國的佤族人,因為無法在家鄉生存,又擁有武裝,便被泰國政府安置在此。當時,石榮英獨自上山,準備在村中長駐服務,「沒想到,上山後最常遇到的事就是幫人接生。」

那時當地嬰兒出生,都使用沒消毒的竹片割臍帶,常導致嬰兒感染死亡,為了減少嬰兒死亡率,石榮英回到台灣的醫院學習接生。「剛開始幾個月,我先看醫護人員接生,後來醫生慢慢讓我練習。他說,我在泰北山上沒有儀器,如果孩子腳先出來,就得拿剪刀把孩子夾死在裡面,我說:『醫生,我是去救人,不是去殺人的。』他說:『你不把嬰兒夾死,媽媽就會死。』那一刻我突然很後悔學接生,還問他:『我可不可以假裝不會?』」

最後,醫生告訴她:「你可以去了。」交給她的工具,只有一把剪刀和兩支夾子。回到山上那天,參加當地教會的主日禮拜,石榮英受邀上台自我介紹,原本一直害羞低著頭的她,眼角餘光不小心瞥到台下,不禁嚇出一身冷汗──她這才發現,底下三分之一是孕婦。

保住阿卡族「不吉利」的雙胞胎

某天早上,石榮英正在讀聖經,突然有阿卡族人急急跑來,說有人要生產,「我跟著他們趕到茅草屋,捱了四、五個小時,孩子順利出生,但胎盤一直沒有出來。」石榮英覺得奇怪,摸了孕婦的肚子,覺得很硬,便輕聲自問:「是不是還有一個?」沒想到,圍在旁邊的人群突然都往外逃,「我才想到,阿卡族認為雙胞胎是惡靈投胎,非常不吉利,會給村子帶來厄運。所以,只要雙胞胎出生,便立即遭炭火燙死或活埋,並將雙胞胎的父母趕出村子,將他們的房屋放火燒掉,才算潔淨。」石榮英一邊安慰產婦,一邊為第二個孩子接生。之後,這戶人家門口常被潑灑紅水,因為族人認為他們為村裡留下汙穢,石榮英便帶這戶人家搬到佤族庄,為他們找到安身之處。

在泰北待了兩、三年,當地福音夥伴漸漸可以自立,石榮英便轉到泰國中部服務。泰中是泰國經濟、政治和人口集中地,她在這裡直接與泰國人接觸,也關懷當地台商,每個月到監獄探訪非法居留的毒販、移工,三十一年如一日。石榮英認為,自己之所以能持續這些工作,和她的成長背景有很大關係。

在孤兒院度過童年

↑石榮英已在泰國服務三十一年。

石榮英的父親是中國國民黨「十萬青年十萬軍」的一分子,隨政府撤退來台後,妻子得了肝癌,一家生活非常辛苦。父親原本想賣掉石榮英,拿錢為妻子治病,但石榮英的媽媽堅決拒絕。「我一歲時媽媽過世,爸爸是軍人,沒辦法照顧家中四個孩子,便將我和兩個哥哥托孤給不同的孤兒院,只留下大姊在家幫忙。」

石榮英被送到台北的「義光育幼院」,創辦人石奶奶是基督徒,看到報紙上很多棄兒的新聞,就和先生變賣家產、收養孤兒,「那時育幼院才成立沒多久,我是石奶奶的第六個孩子,她幫我們找國外助養人,送我們禮物,也邀請附近大學團契的哥哥姊姊來唱歌、講故事、辦活動。我小時候很討厭洗澡,因為替我們洗澡的保母很粗魯,常把我們的背刷得又紅又痛,但我們當時年紀小,無法為自己解釋皮膚受傷的原因,後來石奶奶發現這件事,馬上將保母換掉。」石榮英回想:「石奶奶很愛我們,而且從不偏心,她的愛影響我很深。」

育幼院孩子越收越多,後來多達一百多人,石榮英在院裡也養成行俠仗義的個性,常常和欺負弱小的人打架,或幫太晚吃飯的院童留飯菜──然而,踏出育幼院大門,上了小學,世界就完全不同。

「當時的社會笑貧不笑娼,不只小朋友常取笑我們沒有爸媽,連老師也很排斥我們。有時候,一個班上會有好幾個來自孤兒院的孩子,老師一聽又是義光來的,就說:『我們這裡已經夠多了,你到別班。』我氣得一邊罵老師,一邊拉著其他院童離開。有人惡作劇拿筆畫院童的手,我就將水桶裝滿水,倒在他們頭上。」因著社會對弱勢的輕視與排擠,讓石榮英漸漸產生對外界的憎恨和反彈,小學時非常孤僻,幾乎不說話。

「小學六年級那年,爸爸終於接我回家。」石榮英說:「突然回到心中夢寐以求的『家』,我竟不太習慣,第二天又自己跑回育幼院。爸爸來找我,我對他說:『育幼院才是我的家……』」

走出憎恨,真正體會基督信仰

上了國中,由於疏離的家庭關係,早熟的石榮英常常問自己:「活著的意義是什麼?為了誰活著?每天這樣吃飯、睡覺,有什麼意思?」她問姊姊,姊姊只回答:「小孩子好好讀書,不要想太多。」雖然年幼時常聽石奶奶和志工分享基督信仰的見證,石榮英卻沒有真正感受過信仰和自己的關係,轉而開始接觸佛教、各種哲學書籍,卻仍然找不到答案。

直到進入大學,石榮英受邀參加學生團契,在一場營會中,聽到一個罹患鼻竇炎的女孩分享自己倚靠耶穌勝過病痛的故事,她想:「如果我信耶穌,是否也有力量勝過心中對家庭的恨呢?如果她能勝過,為何我不能勝過?」當下,石榮英突然很想掉淚,便跑到室外偷偷禱告:「上帝啊!如果你是真的,你要讓我勝過這樣的恨。」她瞬間放聲大哭,「以前跟人打架,都是我叫人不准哭;現在沒人欺負我,我卻哭成這樣。」

之後,大家看到石榮英,都說她變得愛打招呼、變開朗了,「至此,我終於成為真正的基督徒。」

從接受到給予,獻身泰國

石榮英重新接納自己的家庭,和父親的關係也漸漸好轉,她才發現自己除了不滿現況、同理弱勢,更可以進一步付出關懷和行動。

「出社會後,我到基督教機構『宇宙光』工作,並接受八年的精神醫學和心理協談訓練。當時宇宙光舉辦『送炭到泰北』活動,在社會引起很大迴響,我參與兩次,才發現難民村的需要。」回台後,她投考神學院,每年寒暑假都去泰北服務,讓害怕三分鐘熱度的她更清楚自己的選擇,也開始思考長駐泰國的可能。

……(文未完,請見2016年10月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