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2月7日，日軍轟炸夏威夷美國海軍基地珍珠港。

「父阿！赦免他們──」受盡凌辱嘲弄、鞭笞苦刑、鐵釘刺穿，孤懸在十字架上的耶穌，終於發出了祂釘上十字架以後的第一句話，「因為他們所做的，他們不曉得！」

率領著三百五十多架轟炸機，淵田美津雄的心中充滿仇恨，從小接受武士道愛國主義薰陶的他，如願以償成為軍人以後，天天接受的更是對美國人仇恨報復的洗腦教育。如今時間終於到了，淵田美津雄毫不猶豫地下達轟炸攻擊令，一顆顆重磅炸彈，在毫無準備預期的夏威夷美國海軍基地，爆裂出一團團濃烈的火焰，美軍船艦損失慘重，人員喪亡2402人。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珍珠港事件。

當然，珍珠港事件以後，淵田美津雄在日本立刻成為名人英雄，獲得日皇召見嘉勉，聲望日隆，前途似乎未可限量。但接下來的一連串事件，卻完全改寫了淵田美津雄的生命故事。

珍珠港事件後，美國群情激憤，羅斯福總統在事件發生六小時後，立即宣告1941年12月7日為「國恥日」，旋即全國投入太平洋戰爭，美國正式介入，第二次世界大戰於焉爆發，戰況激烈，傷亡慘重。淵田美津雄自然無役不與、親身投入。每日活在生死關口，親歷戰爭帶來的死亡血腥，在生死戰爭的緊張恐慌壓力之下，油然浮出生死相關的尋思探索。尤其是在好幾次生死邊緣的徘徊掙扎中，更加逼迫淵田美津雄陷入苦思冥想，卻無法找到任何答案。

更讓淵田美津雄不解的是，日本天皇最後竟然宣布投降，這件事使淵田美津雄從小堅持到今的夢，忽然間「砰！」的一聲完全破滅了。那個原來活在軍人愛國主義狂熱、滿心想的盡是廝殺仇恨的淵田美津雄，只好悄悄躲回鄉間農村，成為一個不稱職的農夫，惶恐地等待「戰爭罪」的審判。他的心中依然充滿了怨恨不解、疑惑衝突──生命究竟是怎麼回事？人類彼此之間為什麼有這麼多解不開的苦毒仇恨呢？而退居鄉間，看著日出日落、物換星移、百物生長、奧祕難測，也往往引起淵田美津雄凝思冥想，久久不能自已。

這些以前從不曾想過的問題，在戰後幾年一直深深困擾淵田美津雄，直到下面兩件事在他的生活中出現：

首先是1947年春天，淵田美津雄的一位舊識戰友從美國釋俘歸來。淵田美津雄特地到港口迎候久別老友，想到戰爭期間日本對美軍俘虜的虐待迫害，以為老友多年被俘，必然吃盡苦頭、病弱消瘦。沒想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老友臉色紅潤、身體健康，並且告訴他在俘虜營中，有一位年僅十八歲的少女Margaret Peggy Covell，經常充滿耐心、愛心、溫柔、禮貌，在俘虜營中擔任義工，盡心竭力照顧協助日本戰俘。原來，少女的父母都是去日本傳福音的宣教士，戰爭期間被日本政府誣指為間諜，被捕下監，判處斬刑。刑前夫妻二人無怨無悔，跪地祈禱，求上帝的愛早日降臨日本。少女有感於父母對日本人的愛，故願代替父母、身體力行，到戰俘營中照顧日本俘虜。淵田美津雄聽到這個故事大為震撼，他說：「這個美麗的故事折服了我，使我羞愧。」他很想知道這種赦免饒恕之愛是怎麼回事。因為在他的心中，在他所成長的日本文化中，似乎只有仇恨與報復。赦免、饒恕與愛是什麼？他怎麼想也想不通。這位少女的故事，在他心底深處激盪成一股難以遏止的渴慕，一波一波地翻騰湧現。

↑1960年代，許昌街青年團契(林森南路禮拜堂前身)假台北市許昌街19號YMCA禮堂舉辦福音佈道會，左起：張啟芳(日文翻譯)、淵田美津雄、林治平(領唱)。(照片提供／林治平)

直到1948年10月，淵田美津雄在東京澀谷車站收到一本福音小冊──《我曾是日本俘擄》，內容寫的是戰後一位美國宣教士Jacob DeShazer的見證。原來Jacob在珍珠港事件後，氣憤填膺之下，決心從軍以遂報仇雪恨之志。1942年4月18日，Jacob在一架B-52重型轟炸機上擔任投彈手，出勤轟炸名古屋。然因燃料不足，迫降中國日本佔領區，被俘三年四個月，輾轉在不同的戰俘營中，受盡凌虐威脅，且有三位隊友遭到槍決，另一位病死營中，自己也險些喪命。Jacob在俘虜營中，自忖活著的唯一理由就是等待機會復仇。然而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他輾轉獲得一本聖經，讀到耶穌釘在十字架以後的第一句祈禱，竟然是：「父啊！赦免他們，因為他們所做的，他們不曉得。」Jacob一讀之下，但覺眼前一亮，心中的仇恨苦毒漸漸消弭不見。更奇怪的是，上帝竟然把一股對日本人的愛賜給他，從此心中充滿了平安喜樂，並在獲釋之後，進入神學院深造，接受按立成為牧師，專誠前往日本宣教，駐紮在他曾轟炸過的名古屋城，傳揚上帝的愛與恩典。

↑年輕時的Jacob DeShazer。

淵田美津雄把這本福音小冊一讀再讀，這兩個愛與赦免的故事深深打動他翻騰不安的心。他發現愛與赦免正是他最需要的，也是日本最需要的，更是世界人類最需要的。他去買了本聖經，翻到〈路加福音〉二十三章34節：「父啊！赦免他們，因為他們所做的，他們不曉得。」讀著讀著，眼淚潸潸流下。想到自己在戰爭中瘋狂殺人的罪過，想到自己滿心仇恨、充滿凶殺暴戾之氣的一生，耶穌在十字架上的禱祈，除去他內心一切的黑暗與控訴，他忽然覺得自己像一個新造的人，舊事已過，都變成新的了。

從此以後，淵田美津雄真的成為一個新造的人。他心中的仇恨、黑暗、罪惡，漸漸被上帝的赦免、饒恕及無邊的慈愛取代充滿，他辭退一切世俗的虛榮地位，也成為一位傳揚基督救恩的宣教士，更成為Jacob親密的好友同工，在日本、美國以及東南亞各地宣講福音信息。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淵田美津雄也曾前來台灣宣教佈道，我曾在他的佈道會中擔任領唱工作，這也是我生命中難忘的記憶。

淵田美津雄的見證激勵安慰了許多人，在珍珠港事件二十五週年紀念典禮上，淵田美津雄請求美國人原諒自己因無知所犯下的罪，並將一本聖經送給珍珠港事件的美軍倖存者，其上銘刻著耶穌在十字架上的禱詞：「父啊！赦免他們，因為他們所做的，他們不曉得。」

在淵田美津雄的故事中，聖經取代了炸彈，饒恕、赦免與愛心取代了苦毒、仇恨與死亡。歷史上那位殺人不眨眼的淵田美津雄，因著耶穌在十字架上的祈禱與能力，成為一個四處奔走、謙卑良善、傳揚上帝慈愛恩典的福音使者。

「父啊！赦免他們，因為他們所做的，他們不曉得！」

親愛的朋友！你聽到耶穌在十字架上的禱告了嗎？……(全文完)

……(請見2016年3月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