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馬丁路德在哪裡？
打開人類歷史的冊頁，
我們不禁嘆息，
眼見億億萬萬如螻蟻般的人群，
每天忙忙碌碌、交頭接耳、奔來趕去，
他們說了什麼？
他們做了什麼？
他們留下了什麼？
時光如流瀉而過的逝水，
浪淘盡，
千古風流人物，
在其去如飛的洶湧浪潮中，
瞬間消逝，無影無蹤。

五百多年前的馬丁路德，
也像數不清的新生兒一樣，
不帶一絲浪花，
呱呱呱地生在一個基層的德國礦工家庭，
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關心注意。

馬丁路德與絕大多數的孩子一樣，
在父母嚴苛的期望與老師的教鞭戒尺之下，
走過一天一天的日子，
談不上快樂或不快樂，
小小的腦袋裡填滿了大人長輩認為必須且重要的東西，
就這麼一暝大一寸地長大了。

小小的馬丁路德唯一的快樂是唱歌，
他行禮如儀地跟隨父母進入教堂，
沒什麼感覺、甚至有些厭煩地坐在那兒，
一心一意期待兒童詩歌班出現，
並且加入其中，
扯開嗓門，大聲吟唱。

成長的日子如東逝的流水，
奔流而去，從來不曾稍停，
馬丁路德的生命平淡無奇地繼續成長，
像他同時代的孩子一樣。

馬丁路德長大了，
除了頭腦中填塞的各種知識以外，
他更敏銳地感受到心靈的震懾與呼喊，
「上帝啊！你在哪裡？
我是誰？我活著究竟是為什麼？」

年輕的馬丁路德開始了痛苦的生之追尋，
從希臘講堂論辯到神學禮儀崇信，
馬丁路德奔忙的腳蹤與心口的喘息不曾稍停，
然而希臘思想的理性論辯，
加上延伸而得的經院哲學討論，
到嚴酷的宗教規律習慣的養成，
多元、複雜、各自分立，
雖然絞盡腦汁、費盡心機，
卻越來越找不到終極的目標與生命的答案，
儘管勤奮用功、努力追求，
馬丁路德卻陷入了更大的困境與痛苦。

馬丁路德以優異的成績進入大學，
眼看著即將順利完成父母殷切的期望，
成為一位辯才無礙、引經據典、雄辯滔滔的律師，
然而生命內在的拉扯，
卻四面八方緊緊地拉扯著他的靈魂，
首先是至友的驟死，
使死亡的驚嚇在瞬間緊緊擄獲了他的靈魂；
緊接著一次小小的意外，
他隨身的佩劍刺傷了他自己的腳，
眼看著鮮血由傷口噴流而出，
驚嚇中的馬丁路德以為自己快要死了，
因而慌亂不已、哀哀哭泣；
而關鍵的一次是他返家回校途中的閃電雷雨，
馬丁路德自分必死，
慌亂中向礦工的保護神大聲疾呼：
「聖安娜救我，若不死，願入修院修道。」

無視父親嚴令反對，
馬丁路德決定順從心中緊急危難時的呼聲，
他隨即放下一切，進入奧古斯丁修道院，
成為一個苦修尋道的修道士。

年輕的馬丁路德傾盡一切可能，
切盼自己成為一個尋道、修道、成道的人，
他在隆重的儀式中被祝聖成為神父，
他一步步擁有語言、文化、哲學、神學各種不同的高等學位，
在大學授課、講授哲學、神學、聖經，
然而──
道何在？
上帝何在？
人要怎樣才能在上帝面前成聖稱義？
馬丁路德不吃、不喝、不睡，
告解、祈禱、苦修，
卻越來越覺得「道」邈遠不可及，
而上帝的神聖、聖潔，更是永遠無法理解、測度。
馬丁路德終於逐漸了悟，
修道之不可能，
成聖成義更遙不可期。

耗盡一切可能的馬丁路德，
赤手空拳、一無所有地來到上帝面前，
打開他反覆讀過多次的聖經，
他聽到上帝在他心底靈魂深處，
輕聲地溫柔細語：
「因為上帝的義正在這福音上顯明出來；
這義是本於信，以致於信。
義人必因信得生。」
「人稱義是因著信，不在乎遵行律法。」
馬丁路德終於打開了他靈魂的眼睛，
看到了上帝的超越大能，
看到了上帝的無限慈愛，
看到了上帝為人類預備的五個唯獨，
上帝從祂超越時空的絕對，
完成了人能做、該做的一切，
這叫做「唯獨恩典」；
上帝以祂無限的慈愛，
來到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面前，
溫柔地輕聲叩門，
把衪早已準備好的恩典，
白白賜給懷抱信心、尋求需要的人，
這叫做「唯獨信心」；
而這一切的豐富，
都載明在整本聖經之內，
這叫做「唯獨聖經」。
經由這三個唯獨，
更可輕鬆地進入
「唯獨基督」、
「唯獨上帝的榮耀」
的超越境界之中。

有了這些超越經驗的馬丁路德，
仍然拘守著他的威登堡教堂，
回首來時路，
他的心中仍然充滿了疑惑、憂慮、膽怯、趑趄不前；
抬頭環顧左右，
親身目睹經歷教會的腐敗墮落，
尤其是贖罪券的荒謬褻瀆，
他自知人微言輕、以小博大，
想要對抗教廷權勢，完全無能為力。

他默然守候在威登堡教堂的一隅，
打開心與上帝默然低語，
懷著戰兢拿起手中長長的鵝毛筆，
小心謹慎地用拉丁文寫下了質疑教廷權柄、
販售贖罪券罪行的九十五條論綱，
他的初衷原只想引起少數智識分子的關心辯論，
勢單力孤的馬丁路德，
從來不敢奢望單薄簡略的九十五條論綱，
會撼動歷史、跨越時空，
寫下五百年來人類文化思想不可或缺的一頁。

1517年10月31日，
馬丁路德孤單一人貼出了他所寫的九十五條論綱，
關上門，心懷不寧地在教堂內室往返蹀踱，
耳中聽到有人在門外用通俗德語大聲宣讀，
更有人利用古騰堡活字印刷，
將馬丁路德的九十五條論綱傳遍德國各地。

熱烈的回應完全超越馬丁路德的想像，
要求改革的呼聲從四面八方蜂湧而至，
來自權勢謾罵譴責的壓力更難抵擋，
馬丁路德置身其間，
面臨孤獨危險、死亡威脅，
殫智竭慮、不知如何面對應付。
唯有潛心靈性追求，
經歷上帝超越大能，
匍伏跪地迫切祈禱，
誦讀聖經尋神旨意，
高聲吟唱重新得力：
「上主是我堅固保障，
莊嚴雄竣永堅強，
祂領導我安穩前航，
助我乘風破駭浪。」

馬丁路德走出了低潮困境，
確認自我在上帝面前，享有獨特地位；
人人可以自己誦讀上帝話語，
直接了解上帝神聖心意；
亦可單獨面覲上帝，
祈禱懇求、傾心吐意；
吟唱詩歌、頌讚獻祭。
面對君王教皇權勢威逼，
馬丁路德勝過軟弱、害怕、恐懼，
抬頭挺胸，昂然站立，
聲音洪亮，大聲宣告：
「我站在這兒，
這是我的立場，
我不能改變！阿們！」

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
絕不只是一次宗教制度或儀式上的改革，
五百年來，
馬丁路德尋道、修道、衛道、傳道的腳蹤及影響，
一直牽引著人類歷史文化，
跑向未來的今天。
首先是德國的現代化；
緊接著是整個歐洲的改變；
而北美的開發及民主制度的建立，
更影響了整個世界未來的發展；
十六世紀以後，天主教及基督教的東傳宣教運動，
刷新重寫了亞非的近代歷史；
五百年來人類走過的道路，
追源溯底都隱現出馬丁路德的腳印，
面對當代文化社會的危機，
「人不見了！」的困惑伏天蓋地：
「我是誰？」
「生命的意義何在？」
「人是什麼？」
面對這些只有人類才會發出的終極追尋，
在馬丁路德的腳跡中，
都可以找到清楚的蛛絲馬跡。
重溫馬丁路德的生命故事，
我們不禁要問：
「今日的馬丁路德，
 你在哪裡？」

……(請見2017年9月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