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塔布加的五餅二魚堂(Church of the Multiplication)，傳說就是耶穌用五餅二魚餵飽五千人的所在地。

那天，耶穌和他的門徒實在累壞了。

說門徒累壞了，一點也不希奇。他們都是耶穌剛剛召喚來跟隨他的門徒，既沒什麼經驗、也沒什麼訓練，就跟隨耶穌倉促上陣，走遍各城各鄉，周遊各地行善事。傳道、醫病、趕鬼，忙得連吃飯的工夫也沒有，能不累嗎？更糟糕的是，耶穌的開路先鋒施洗約翰，竟在那個時候莫名其妙遭砍頭殉道了。心驚膽跳，再加上連日奔忙，門徒能不累嗎？

可是門徒累了，難道耶穌也累了？耶穌也會累嗎？

是的！耶穌也累了。據保羅的描述，耶穌雖然本有上帝的形象，卻不以與上帝同等為強奪的，反倒虛己，取了奴僕的樣式，既有奴僕的樣式，就自己卑微，存心順服，以至於死，且死在羞辱痛苦的十字架上。是的，這位道成肉身如你如我的耶穌，會忙、會餓、會累，像你像我一樣。

「讓我們到曠野地方去歇一歇吧。」他對門徒輕聲地說。

是的，耶穌和門徒都累壞了，他們需要到一個僻靜無人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一夥兒十幾個人朝著曠野輕聲漫步地走，他們真的累了，不太想講話，只想快快找到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終於，遠遠地看著曠野越來越近了……只是，人聲鼎沸、萬頭攢動，這哪裡還能稱為曠野？門徒心中不免嘀咕厭煩。「討厭，這些人幹麼偏在這個時候擠到曠野來湊熱鬧？」

耶穌沒有講任何一句話，只是慢慢抬起頭來，睜大雙眼，將目光射向從四面八方湧進曠野的人群，他的心中充滿了憐憫。

「啊！可憐啊！」他忽然加快腳步，離開門徒，快步走向曠野的群眾：「好一群漂流曠野、如羊無牧的人啊！」

他快步走入群眾，耳畔的諠譁嘈雜，更讓他親身感受到眾人靈魂生命迫切的需求。他的眼中頓時充滿了忘我捨己的愛，忘了自己的勞累、忘了自己的飢餓，他自然而然張口大聲疾呼，把生命之道盡情宣講。他知道那是他來到世間的目的：「康健的人用不著醫生，有病的人才用得著。我來本不是召義人，乃是召罪人。」他在心中自言自語：「我來到世間，正是為要尋找、拯救失喪的人，教人得生命，並且得得更豐盛。」他知道眼前這一群人，雖然來得不是時候，各有不同的疑難雜症，甚至沉淪罪惡，但是這些人不正是父神上帝所愛、差他來到世間的使命與目的嗎？

荒涼簡陋的曠野，當然不是理想的演講場所，然而這群成千上萬來自各方、困苦流離、如羊走迷的群眾，卻是最好的聽眾，他們或坐在草地上，或倚立在樹旁岩石邊，敞開心、凝神安靜，心滿意足地飽飫品嘗這場生命靈魂的盛宴，直到黃昏日落，大家仍然興致勃勃地在那兒聆聽耶穌的講論。

「主啊！」誰也想不到打斷這場生命盛宴的，竟然是稱呼耶穌為「主」，而且跟隨他四處奔走的門徒：「這裡是野地，天色已晚，請叫眾人散開，他們好往四面鄉村城鎮去自己買些東西吃。」

本來嘛！各人自掃門前雪，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在那個曠野中，耶穌與門徒隨身所帶的錢財有限；更何況身在曠野，根本沒有店鋪；就算有店鋪，門徒傾盡所有，能買的食物仍然有限；而那個可愛小孩獻出的五餅二魚，面對這麼多群眾的需要，就是填牙縫也是不夠的。從理性與經驗的角度來看，叫群眾自行解散，各人自己解決自己的問題，無疑是最好最合理的方法。

「你們給他們吃吧！」

沒想到耶穌轉過身來看著門徒，清楚明白地對他們說。

這是什麼意思？怎麼可能？我們所有的只有這麼一點點，根本自顧不暇，怎麼可能再給他們吃呢？

↑藍伯特‧隆巴德(Lambert Lombard, 1505～1566)描繪五餅二魚的神蹟。

耶穌知道在這個曠野中的缺乏與需要有多大，他更清楚跟隨在他左右這幾個門徒的能力與資源有多少。然而，他仍然堅定有力地如此說：
「你們給他們吃吧！」

門徒瞠目結舌，不知如何回答耶穌。「主啊！難道你不知道嗎？我們就算竭盡所有一切，買餅給這些人吃一點，也無濟於事，毫無用處。」

如前所述，耶穌當然知道門徒的能耐有多少，不然他也不會叫他們和他一起到曠野歇一下。然而耶穌講的歇一下是什麼意思？我們也可以問，當他呼召門徒放下一切來跟隨他的時候，他的意思是什麼？他既然呼召門徒放下原來早已熟練通達的漁夫、稅吏工作，成為得人如魚、完成上帝救贖計劃的門徒，請問在他的計劃中，他要這些鄉野草民學會什麼？

這個故事的後續發展，充滿了令人驚異、卻無法用理性分析教人了解的情節，我們可以稱為「神蹟」。我一直認為，凡是用人的理性經驗、才幹能力所能完成的工作，可以稱之為「人蹟」，是在人的理性經驗、才幹能力範圍之內能夠完成的工作；「神蹟」則是超越人的理性經驗、才幹能力所能完成的工作，絕不是人憑己力才幹就能完成的。耶穌在曠野以五餅二魚餵飽五千以上人群吃飽的故事，就是不折不扣的「神蹟」。

且看五餅二魚這個神蹟實現的過程：

耶穌接過孩童奉獻小小的五餅二魚，捧在手心，門徒不知所以地看著他，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麼。

「叫大家五十一排、一百一排坐下。」耶穌對門徒說。

門徒互望一眼，不知道耶穌要做什麼，然而他們決定不問為什麼，就按照耶穌的吩咐去做！雖然要安排成千上萬群眾五十一排、一百一排地坐好，真是件非常吃力又不容易完成的事，門徒還是勉強盡力把它完成了。

耶穌看著門徒在人群中忙碌穿梭，他知道門徒所做的實在超越他們所願所能的。其實這正是他帶領門徒到曠野歇一歇的開始。因為所謂的門徒，不正應該是一個放下自己、跟隨耶穌的人嗎？他首先要學會的功課，便是承認自己的不足，超越自我的有限，心甘情願歇息在上帝的恩典能力中，依靠上帝的能力，成就上帝交付給他的使命任務。

終於大家都安靜有序、一排一排地坐好了，耶穌拿起餅和魚，舉目望天，祝福擘開、遞給門徒。

「拿去吧！」他聲音洪亮卻十分平靜地對門徒說：「分給所有有需要的人吃。」

門徒提著籃子、端起盤子，走進群眾當中，就在那一刻，神蹟在他們眼前展開。忘記自己的有限不足、忘記自己的勞累軟弱，他們在人群中往返奔波，分送魚和餅給每個需要的人。聖經記載，那天在荒僻的曠野中，不僅所有的人都吃飽了，剩下來的零碎還裝滿十二個籃子。

後記：

1973年，我重讀聖經中有關五餅二魚的神蹟故事，結果使原本反對創辦《宇宙光》的我，決意成為宇宙光的志工。從那時開始，宇宙光版的五餅二魚神蹟故事，便不停地在宇宙光曠野中連續上演。我們這些蒙上帝選召軟弱有限、一無所有的鄉野小民，在曠野群眾的喧囂鼓譟下，越來越認清自己的脆弱缺乏、無能為力。而社會變遷、文化土壤急劇快速沙漠化的危機，我們雖然活在上帝的恩召揀選中，但是耶穌知道我們累了，需要好好歇一歇。於是，曠野五餅二魚的故事，在過去四十三年又五個月的時光中，便一再在宇宙光以不同的形式反覆出現。我知道上帝要藉著這些故事，告訴我們許多悠關生命的啟示。尤其最近幾個月來，國際情勢突兀變化，令人緊張不安；國內政情不穩，社會文化議題分裂對立，令人憂心忡忡，不知何所適從。爰將聖經四福音書所記五餅二魚的神蹟故事，以現代敘事手法，將自己的思考、感動與經歷，草成此文，與宇宙光好朋友分享。

……(請見2017年1月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