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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二期稻作收割期之前,稻穗藝術節的優人鼓聲漫漫整個池上萬安老田區,鼓聲忽強且弱,周邊金黃稻浪搖曳,驟雨不間斷地探訪花東縱谷,農人的眼神也不斷飄向預備要收割的稻田,眼神透露著不安與擔憂,雙手合十禱告僥倖逃離病蟲害的稻穗,可以捱到好天氣收割。

幾週的潮濕天氣,讓池上斷層的黑黏土又濕又黏,是專屬割稻機的陷阱,若機器駛過,鐵定黏住,深深「種」在田裡。朋友家有約略一分地的有機稻穀,無法用機器收割,在終於晴朗的週六早晨,號召二十多個朋友,穿上可以隨意弄髒的衣服,腳踩雨鞋,拿起小鐮刀,下田收割農人粒粒皆辛苦的稻米。

肥沃的黑黏土彷彿帶著生命力,一不小心就黏住走過的雨鞋,農夫大哥不斷指引不同體重的人要如何走過泥濘,到達待收割的稻穗前。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才下田沒多久,在笑聲與哀號聲中,一雙雙雨鞋「種」進沃土中,隨著「噗唧」的冒泡聲,雨鞋與黑黏土就相親相愛起來,再也無法拔起。大人學起旁邊的孩子──其實是專業的小農夫呢!──索性脫掉寸步難行的雨鞋,光著腳丫子,再次挑戰太陽和泥土;不多久,大家的雙腳都埋進濕黑的土裡,深達膝蓋都被塗上了一層黑土塗料,在太陽提供的溫度中,乾了、硬了,倒也幫大家再穿上一雙新雨鞋。

那個週六上午,我們在田中彎腰穿梭,親手割下成長了一百二十多天的稻穗,手裡緊抱著割下來的稻穗,在接力中穿越黑黏土與田埂,每個人的身上都泥濘滿身,像是用泥巴在我們身上畫上了辛勞的成果,兩個多小時過去,我們才將稻穀割完,安靜的田野此時送來微風,也送來寧靜的成就感。可以想像,在一個世代以前,沒有收割機的時候,農夫是如何在收割季,將手中所管理的田野親手收割完畢,站在田邊,享受從天而來的微風,看著走過的路,滿心感謝所種所收,歡呼。

隔天午後,偶然再經過朋友家,昨日親手割下的稻穀,已經是晒穀場上的日晒米了。我停下腳步,坐在晒穀場旁,陪著朋友翻穀、晒穀,看著揚起的糠秕被風吹散,似乎親眼見證聖經中的詩句,然後再次翻晒粒粒皆辛苦的稻穀。那是一個美好的午後,如今仍然日久彌新,在最好的有機米旁,在好友相伴的場上,在最肥沃的黑黏土裡,在寧靜的微風中,在池上斷層之上,每一刻,都是上帝的禮物。

這片親手收割與翻晒的稻穀,去年8月初我曾坐在田邊,看著最有經驗的農夫,開著插秧機下秧,「呦!」插秧機下到蓄勢待發的田,綿密的黑土吃下半個輪胎,機器吃力地循著農人前幾週預備的好土,慢慢前進,將泥土打碎、用力插下秧苗,秧苗一下田,幾乎就決定了它的成長是否順利,因此農人每次下田的時候總是很慎重,因為每一株小秧苗,都在為我們加餐飯。

2015年5月,我隻身來到花東縱谷,旅居於一個地大人少天氣熱的所在,我常常坐在田邊,看著許多來來去去的遊客,他們騎著租來的單車,享受乾淨的空氣以及無垠的田野,快門按著與親朋好友的合照,預嘗退休生活的寧靜與安舒。我看著來了又走的遊客,同時想著:「他們的背包中裝著什麼?離開所適所在之地,哪些是我們真實的所需,讓我們非帶著走不可?」插秧前的農忙時節,農人整理田地,為下一期稻作做準備,細心巡看每一畦田,翻耕能長出糧食餵養人們的土地,那是敬畏,那是為一家人的飽足而努力的時刻,那是不變的土地,這是循環不息的生長,汗水中伴著為了家、為了食物而努力的微笑。小時候不懂土地和我的關係,直到慢慢坐在田邊,慢慢看著耕、耘、收、藏,看著生命成長,終於知道好米的成熟與收割。

……(文未完,請見2016年5月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