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二○一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清晨五點三十四分，其實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已超過一個鐘頭以上了，時間真快，再過兩天，就是二○一八年了，也是我堂堂正正跨入八十歲高年的年分。
其實，我生於一九三八年四月二十三日，到今天實算年齡已是七十九歲八個月又六天了，大概六、七十年前寫週記作文時常用的陳腔爛調「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現在總算越來越瞭解了吧！
回想起來，我一直是一個糊里糊塗的人。生在戰亂之世，十歲之前，在日本侵略者無情炮火的追逐之下，幾乎跑遍了中國東南沿海及中西部偏遠地區，可惜行色匆匆，留下的印象只是炮火無情的毀滅與戰爭死亡的恐懼，對各地的人情風貌，似乎一片空白，沒有什麼印象。每次看到朋友同僚眉飛色舞、興味盎然談到童年往事，我往往只能滿懷羨慕的坐在一旁，靜坐旁聽，鼓掌叫好，卻脣不上一句話。
至於來到台灣以後的青少年時期，尤其是初中三年的成長叛逆時期，只能用「不堪回首」四個字來形容。如果我的人生只停留在初中階段，翹課逃學、分黨結派、打架鬧事、陷入被罪捆綁、失去自由的人生悲劇之中。誠如保羅所云：那時的我也是一個陷在罪中的人，是一個賣給罪、被罪捆綁失去自由的人。所謂：「立志為善由得我，只是行出來由不得我。我所願意的善，我反不做，我所不願意的惡，我倒去做；我真是苦啊！誰能救我脫離這取死的身體呢？」（參羅七：18~19，24）在那一段心靈流離失所、生活失去自主自由、人生痛苦掙扎的日子中，每天面對的是一片覆天蓋地的黑暗，找不到盼望、看不見愛、失去了信心。活著？活著是一種多大的折磨與痛苦！難怪那個時候一天到晚呼喊著「存在！存在！」的存在主義者，呼天喊地，散布的卻是「失落！失落！我們是失落的一代！」悲哀絕望的呼喊。
一九五四年，我在人生前景一片茫然失落中，竟然考取了高中。就在那個暑假，我至今也一直搞不清楚，上帝從創世之初即已預備好的救恩，是怎麼臨到了我這樣一個桀騖不馴、一身反骨的人身上的。後來我才越來越知道，原來每個人都是上帝按祂自己的形象與樣式所造，除了屬於塵土的物質成分以外，每一個人從創造之始，就是一個「有靈的活人」，得以敬拜事奉「是靈」的上帝。只不過人因罪叛離上帝，成為一個遠離父神豐盛、離家流蕩、失落失喪的浪子。然而耶穌這個名字的意思便是「將自己的百姓從罪惡裡救出來」（太一：21)；耶穌自己也說，祂來到世間的目的有二：
一、尋找拯救失喪的人；（路十九：10）
二、叫人得生命，並且得的更豐盛。（約十：10）
可知一個犯罪叛逆、離家遊蕩的浪子，他在天父上帝家中兒子的身分，依然不會喪失。只要他悔改回頭，赦罪救贖的恩典是天父上帝早已預備好的恩典，只要他肯憑著信心接受，隨時可以恢復兒子的身分，享受天父上帝為兒子所預備的豐盛與榮耀。
感謝主，信主以後，誠如聖經所言，屬靈的新生命在我裡面蓬勃自然的成長。回顧過去，我欣然發現：「舊事已過，都變成新的了。」（林後五：17）一切都發生得那麼自然，那一股源自生命內在改變的能力，使我不知不覺的活出了另一種生命，充滿了心靈的平安與生命的喜樂。如此這般順理成章地讀完了高中，進入了大學，考進了夢寐以求的外交研究所，眼看著就可完成多年渴盼尋求從事的外交生涯，縱橫各地、飽覽世界風光；遊走各國，折衝樽俎之間，多麼飄逸瀟灑，令人羨慕。然而就在此刻，上帝卻將向華人子弟宣教呼召，深植我心。幾經掙扎反覆，決心放下一切，留居台灣，從現代化角度切入，鑽研華人歷史文化，以解當代華人皈依基督信仰的困難。歲月匆匆，不知不覺五十四年如煙而逝，我也因此不由自主捲入海峽兩岸、港台各地教育思想、通識教育、素質教育，及全人教育理念的落實思考工作。
尤其是一九七三年九月開始的宇宙光，深入華人文化歷史、預備好土以利福音種子落土生長、開花結實三十倍、六十倍、一百倍的福音預工工作，更是完全超乎我們想像、才智、能力所能負擔的。也不知是從哪兒來的膽量傻勁，我們居然在人才匱乏、財力支援完全不可能的情況下，一口氣跑了四十四年又三個月。預計從二○一八年開始，我將逐漸把這副重擔交給葉貞屏教授承擔。回顧過去四十四年多在宇宙光學習服侍的日子，我真不知道是怎麼一步步走過來的。一連串又大又難完全不可能解決的難題，只因耶穌說：「你們給他們吃吧！」我們便傻傻地、大膽地用我們僅有的五餅二魚，看到主耶穌如何餵飽困苦流離、如羊無牧、飢餓待哺、困居曠野的五千群眾。在宇宙光的服侍使我們發現，原來服侍就是經歷一次又一次的不可能。
我曾把這一大段走過不可能的服侍經驗寫成《傻瓜一世》及《一個說不完的故事》兩本書，也寫過〈幸虧好沒有早知道〉、〈無知就是力量〉兩篇短文，記錄我們面對缺乏挑戰，完全乏力、不知如何應對的窘境時，天父上帝的手，如何扶持陪伴我們，走過困境、歡喜快樂續奔前路的故事。
信主服侍這麼多年，我越來越覺得乏力無知對一個服侍的人來說，真是越來越真實的經驗。我們的主何其奇妙超越偉大，我們所有的一切技倆認知、判斷能力，放在上帝面前，相形之下，真是何等的微不足道、無甚可觀。想到這裡，我恍然了悟，人生至此，許多的不知不解，擺在上帝面前，就不需、更不必要去苦思尋索答案了。
寫到此，想起一段不知讀了多少遍的經文：
「然而，我今日成了何等人，是蒙神的恩才成的，並且祂所賜我的恩不是徒然的。我比眾使徒格外勞苦，這原不是我，乃是神的恩與我同在。」（林前十五：10）
我忽然發現，今天我更明白這段聖經的精義是什麼，心中好喜樂！
服侍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