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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信主六十年來,逐步走上事奉之路,都不在所謂的自我生涯規劃之中,我曾寫過〈幸虧好沒有早知道〉及〈無知就是力量〉兩篇短文,描述我走上事奉道路的心情。是的,一個人走上事奉之路,絕不是自己的規劃安排,完全是上帝一路的引導與帶領,事奉這條路,向前看永遠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只好憑著信心邁步向前;走了一段路以後,回頭一看,卻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且容我慢慢道來。

良師益友的影響

我初中信主時,在教會結交了一批朋友,每週都會聚在一起唱詩禱告。高中畢業以後,因為分散在不同的地方讀大學,不能常見面,只好每週交換一次禱告事項,彼此代禱。記得有一次我和朱樂華相約在懷寧街浸信會的二樓見面,彼此交換代禱的需求後,就跪下來禱告,禱告完了,扯開嗓門唱一首到現在我還記得的詩歌:「我已經決定要跟隨耶穌(三次),決不轉回,決不轉回;十架在前面,世界在背後……。」唱啊唱的,眼淚就忍不住往下流。如此深入、深沉的禱告,印象很深刻。後來,朱樂華到美國留學,許多年我們幾乎沒有什麼聯絡,可是依然是好朋友,他在美國留學工作時一直支持宇宙光,後來回台灣,在陽明大學任教,還成為宇宙光愛心表演坊的團長,跟著同工一起佈道到處跑,回到美國牧會以後,仍然是宇宙光熱心的支持者。像這些屬靈的朋友,都是一輩子的朋友。

當年我在校園團契,或在許昌街教會(現在的林森南路禮拜堂)的那批朋友,如李秀全、林靜芝、饒孝輯、范大陵等,差不多都是在同樣的階段信主、奉獻自己,接受一些長輩的造就帶領,我們彼此同工、彼此代禱,建立了彼此信任的關係,即便當時我們還不懂什麼是事奉,但好像很自然的就已經建立了事奉的關係。

除了那批朋友,我也特別懷念當時的輔導張明哲伯伯,他真是一位全方位的輔導,不僅是石油防火的科學家,先後擔任過高雄煉油廠廠長、台大化工系主任、科學館館長、清華大學校長、國科會主任委員,同時,他對中國的經典文學,西方的思想哲學也都很有研究,他的尋道經歷,由佛教居士皈信耶穌的過程,更是精采(註1)。我們跟他的關係很密切,他不但關心督促我們屬靈生命的成長與服事,也關心我們的日常生活與交友狀況。我們週六日幾乎整天都在他的宿舍裡。他和吳勇長老都看重生命帶領生命,生命影響生命,這在我們以後的事奉工作上也產生很大的影響。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開放家庭,就是張光正校長的家。那時張校長還在讀初中,他的哥哥張衛中、姊姊張培士都在我們教會,我們的交情非常深。40年前宇宙光在美國成立輔愛社時,就是張衛中夫婦開始做的,發展到現在已成立宇宙光北美事工中心。

大學畢業以後,這批好朋友分散在不同的地方服事,各人獨當一面,不像以前有人關心管教,漸漸地,覺得有些事工需要聽到一些真的聲音,需要彼此的代禱支持,於是我們就約了一批同工每個月上山一次,包括華神的戴紹曾牧師等人,大家彼此分享、討論、禱告。由於我們都分散在不同的機構裡面服事,所以也建立了一些彼此合作的關係,有些活動我們一起配搭推動,例如青年佈道會、座談會等等,也因此走出一些事奉的模式。

日常生活中接受上帝的操練

大學畢業當兵前,我一直求主給我一個輕鬆舒適的單位,最好是上下班制的地方,以便我可以安靜追求屬靈生命成長,以備退伍後好好服事主。結果我先被分配在士林的行政學校受訓,心中竊喜這一定是一個上班下班定時的工作。受訓結束後抽籤,沒想到竟抽到海軍陸戰隊,我去報到的那一年,陸戰隊第一次得到總統頒發的最高榮譽虎旗,所以在各方面都有特別嚴格的要求。後來我發現行政官比別人更慘,別人退操後就可以休息,我們退操以後要趕著做行政工作,如管理帳務、膳食福利,甚至買豬隻來養……,出操演習更是不分日夜,全省跑透透,辛苦萬分。忍不住我跟上帝埋怨,說:「主啊,我不是一直禱告要給我一個比較閒的單位嗎?這樣我就可以好好的裝備,將來可以服事,怎麼把我擺在這個地方,連好好的靈修都不太可能?」那時候,我把小本新約聖經藏在軍褲大腿前的小口袋裡,操練中間的休息時間拿出來看,我一邊靈修,一邊又覺得很累,如此抱怨了大約兩三個月後,有一天我忽然想到,抱怨有甚麼用,抱怨也是得在這邊待一年,而且我不是要考研究所嗎?上帝就改變我,我開始平心靜氣的接受一切我不能改變的環境,開始讀我的書,做我該做的事,把每件事都做好,我發現這樣也不會死嘛!也可以活得好好的嘛!

回顧以往,我發現上帝把我放在海軍陸戰隊那一年非常好,雖然訓練嚴格,日子緊湊,但是體魄、體力都得到很好的操練,更重要的操練是,我學會了一個在吵雜的環境中仍能安心做事的功課,隨時隨地我可以停下來,不一定要一個完整的時間,或一個安靜的環境,做我想做、要做的事。這個功夫完全是在陸戰隊時操練出來的,養成這個習慣對我這輩子來說,太有用了,我會利用空閒時間,會利用短促的時間,會利用不同的環境,做我想做的事,無形中我的時間就多出來許多,可以承擔更多的挑戰與事奉。這個操練若不是因為勉強,是不會去接受的,當被逼到你非這樣不可時,就逼得自己去學,也就學會了這種適應,這個功課到現在我還在用。我這才知道,上帝會用祂以為最好的方法垂聽成全我們的禱告。

上帝的僕人

一九六三年退伍之前,我考取了政大外交研究所。現在回想起來,覺得很不可思議,因為在陸戰隊很忙很累,以一個非政大畢業生要考取外交研究所,實在不可能,但我居然能夠考得取,這實在是上帝的恩典。

我當兵時,在高雄國語禮拜堂聚會,認識了倪頌德小姐,她一直是我們地方教會的大老,是一位嚴厲卻慈祥的長輩。她對我們這些年輕人,疼惜管教,雙管並至。記得我讀研究所二年級時,她看著我和張曉風交往已久,問我們何時準備結婚,我說沒有錢不敢結婚。沒想到她立刻正色對我說:「虧你信主這麼久,還不知道結婚是要憑信心的嗎?」我們就是在她的鼓勵教導之下,憑信心結婚的。

我研究所剛剛畢業那一年,還沒有工作,她竟然邀請我去高雄主領十天的佈道會,前五天在高雄國語禮拜堂,後五天在左營煉油廠教會。那十天我住在高雄國語禮拜堂,他們把我的皮鞋擦得亮亮的,每次吃飯都很客氣的幫我佈菜,令我手足無措,覺得很不好意思,一直跟她客氣推讓。有一天,她忽然狠狠的把筷子一放,看著我說:「為什麼這樣!我們又不是招待你,你要知道,我們是招待上帝的僕人。」她看我目瞪口呆傻傻的愣在那兒,就對著我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說:「你要知道,什麼時候你站上上帝的講台,你就是上帝的僕人。」上帝的僕人?我怎麼會是上帝的僕人!我忽然發現,原來我已經有一個神聖的身分,我是上帝的僕人。這些經驗的累積都成為日後事奉很大的幫助。

良師指導,受用一生

讀研究所那個階段,我遇到幾位很好很信任我的老師,我記得有位老師替商務印書館翻譯一本與中東戰事有關的書,翻譯完了,他就找我寫前言,我心裏想,我不過是個研究生,怎能擔此重任?他告訴我說:「你不要怕,只管去做。」我就大著膽子在他的指導下寫完全稿,他看過之後很滿意的說好,就交付出版了。這件事對我是一個很大的鼓勵,使我對學術研究信心大增。

另一位是教國際公法的老師,有一段時間他看我沒找到工作,就介紹我去一個不是我所學專長的機關工作,我說不行,因為我不是學那一行的,他就正色跟我說:「你研究所畢業了,還講這種話!須知讀大學、讀研究所不是讀一門學問,而是掌握一個研究方法,既然研究所畢業了,應該已經能掌握那個研究方法了,怕什麼?」雖然我後來去了中原大學,沒能接受他的好意,但是他這句話一輩子擺在我的心中,使我以後一生,因著這個信念,經歷了許多不可能的挑戰。

除此以外,我也要感謝我的論文指導教授梁嘉彬教授,他是一位非常嚴格的老師,除了上課以外,他每週要求我到他永和家中的書房面談討論。他治學態度嚴謹,要求廣搜博覽,註解詳明、言必有據。我在撰寫論文的那兩年期間,時覺難以為繼,引以為苦。但在他的嚴格要求之下,卻讓我養成了嚴謹的學術態度,正確的研究方法,為我以後從事華人教會史的研究工作,打下了堅實的根基。

蒙主帶領,進入中原

當年政大外交研究所的畢業生,絕大多數都進入外交部工作,擔任外交官原也是我心嚮往之的志業。但經禱告尋求之後,我清楚知道主帶領我進入學校從事教育宣教工作,便甘心放下一切,專心裝備自己,準備進入學校教書。沒想到雖然我以優秀的成績,如期從研究所畢業,卻一直找不到工作。開始時我很不服氣,因為當時外交研究所的所長,就是原來我在東吳大學政治系的系主任,從讀大學起,他就非常關心、照顧我,我覺得我進政大應該有機會,但是政大說不行;我心想沒關係,政大不行,就回東吳去,因為我是東吳畢業,又是第一個考取政大研究所的人,當年校長曾在學校週會上以我為例鼓勵學弟妹們。但是東吳也回說沒有缺,我心想我只是想進入學校傳福音,不能作講師,作助教總可以吧,沒想到他們也說沒缺,但不久以後卻補了一位沒考上研究所的同學作助教。我心裡想奇怪了,上帝不是要我去教書嗎?怎麼都不開門呢?上帝不是很清楚的感動我要在學生當中工作嗎?我也很願意順服上帝,很多工作我都把它推掉了,現在上帝為什麼要開我的玩笑呢?如此這般一直熬到九月都還沒有工作,那真是一段不好過的日子。

有一天我遇到張明哲伯伯,他問我:「你怎麼樣啦?」我說上帝都不開路,沒有工作啊!張伯伯建議我去試試中原,我心裡想中原是理工學院,我是學法政的,到中原理工學院去做什麼?而且中原與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從來不曾在我的規劃想像之中。張伯伯說你去看看啊,說不定他們需要一個法政的老師,我想也有道理,不過也不抱什麼希望,隨手寄了一個履歷表過去,沒想到謝明山院長竟說要見我,我就跑去了,謝院長手裡拿著我的資料,說:「張教授介紹你來,這樣好了,我們幫你安排兩堂課。」

兩堂課!如果是在三個月前,我一定掉頭而去,但那個時候我忽然間明白過去幾個月的問題在哪裡?我很驕傲:心想憑我政大畢業,憑我林治平,就夠了。我根本就不知道服事的路是一條上帝帶領的路。因此當他說要給我開兩堂課,我的第一個反應是,神開路了。我就禱告主:「主啊,雖然兩堂課不能解決我的生活問題,我的家庭問題,可是如果是開路,我就去。」就這樣我進到了中原,展開了我一生在中原大學48年的服事。更奇妙的是後來東吳也給了我一紙聘書,以講師身分聘我擔任兩班社會學的選修課程。如今回想起來,我相信這一切都是出於上帝的安排帶領。

進去中原以後,我開始教授中國近代史、中國通史兩門課,我也開放家庭,歡迎學生到我家裡來,那時學生和老師的關係很密切,從中壢到台北交通不像現在這麼方便,但是我的學生常常到我家裡來,在我家辦讀書會,一起讀很多的課外書籍,彼此討論、相互談心。教會的學生也會常來我們家分享代禱、談心論道,我們家就變成一個開放中心,常有學生、年輕人出入其間。

一九六七年,謝院長忽然聘我擔任中原人事室主任,制定中原人事聘任制度,一九六八年更聘我兼任中原總務長,前後三年期間,在我三十歲前後,上帝藉這些繁雜艱困的工作,逼著我學會了許多平日學不會的屬靈生命功課,也藉此充分預備我迎接未來的事奉與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