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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陳惠琬的莫非是一個高中一畢業就赴美的小留學生,三十歲時開始雖提筆寫作,十多年來獲得無數華文寫作獎項,成為文壇上博得重視的作家。因為她的作品中,許多文章的體裁取自於兩性的交往與婚姻,因此,應邀在洛城的華文廣播電台主講這一方面的主題,並現場回答聽眾問題,深受好評。此外,神學院畢業的她,是優秀的講員,到各地主講有關婚姻、男女交往或文字寫作的講座,都獲得熱烈迴響,講台信息亦能打動人心。她是如何開始寫作呢?她用什麼心情寫作?她對單身女子生活型態、婚姻生活等等的看法如何?在這篇訪問稿中都一一提及。

    一個十幾歲就赴美的台灣女孩,為什麼會在三十歲的時候,選擇用早已生疏的中文開始寫作呢?對惠琬來說,這個選擇和她生命中早到的中年危機有關。

    她覺得她三十歲以前的人生路幾乎都是別人安排好的路,自己雖然有選擇的自由,但是缺乏選擇的能力。因此,在面對一些重大選擇時都是人云亦云,跟著大家的意見做選擇。如大學要讀什麼科系?人家說學商好,她就讀了會計,畢了業要找工作,人家又說中國人要想在美國立足,一定要學電腦,於是又去拿了電腦碩士,進入有規模的公司工作。表面上似乎順利,但是循著人家的常軌達到人家的目標之後,卻沒有帶給她任何滿足,反而讓她沉溺於早到的中年危機中。

    她覺得她似乎只是做一份任何人都可以做的工作,休斯飛機公司的工作並不單單屬於她,而她也不必在工作中用上百分之百的大腦,人生不應該如此。她深深渴望能找到一個點,值得她把全副的精力、時間都集中付出在那一點上,讓那一點完全發亮。那感覺就像擺對位置的燈台,可以讓自己的光芒照得更高更遠。

    到哪裡去找那一點呢?其實,身為小留學生的她很早就體會到自我認同的危機,自己一個人身處異鄉,脫去了過往熟悉的一切外在條件,自然而然的就發現自己生命內涵的空虛,在思考的過程中不斷求問生命的方向與人活著的意義。只是面對這個大問題,沒有人能提供她滿意的答案,甚至很多人說她野心太大,思考太複雜,這加強了她的失落感,那個階段是她在心靈上空虛漂泊無依的階段。就讀研究所的時候,她接觸了基督信仰,在信仰中找到了生命定位,許多存於內心中一直在思考的困惑,在信仰中一項項的獲得解答。但是仍然沒有辦法明確的知道上帝給她的生命藍圖是什麼,屬於她的燈台該放在什麼位置上?她仍在尋求。直到認識了文字事奉。

    那時候,她參加了當時使者雜誌主編蘇文峰所舉辦的文字訓練營,在一堂課程裡,蘇文峰提到每個人都有傳福音的本份,不停的操練本份,上帝就會賜下所需要的恩賜,再不停操練,到一個地步之後,就可以專一選擇一項方式走向全時間事奉。她一聽到這個說法,就彷彿看到了「雅各的天梯」,許多人在這一路通到天堂的天梯上面上上下下,和上帝建立了很美的關係,而這梯子就是基督教的文字事奉。她清楚覺得那天梯是她所見到的異象,也清楚知道上帝正呼召她走一條她不清楚的文字事奉道路,於是她就回應上帝的呼召,抱持著做一個文字宣教士的心情開始了她的寫作之旅。
   
    對她來說,用中文寫作所面對的不僅僅是文字使用的問題,多年來受會計、電腦的訓練,不重個人思考也缺乏對問題的洞察力,此外在美獨自生活極重隱私,不願揭露自己內心世界的習慣都成為她寫作上的攔阻。但她以身為文字宣教士自居時,在心態上就有不同的思考。她清楚知道做宣教士要付代價,因此她就準備學習經歷傳道人要面對的種種困難與捨棄。首先,她先在公餘之暇讀神學,不僅加深了生命的深度,與上帝建立了更親密、深入的關係,也學會了怎麼找資料、怎麼整合思考,對她日後的幫助極大。一年之後,她辭去工作,成為一個全時間的文字工作者,第一步是大量閱讀。

    她把自己定位在傳福音工作的第一線上,因此,在閱讀的廣度上極廣,不僅留意文化的走動與當今的議題,閱讀一般的流行熱門刊物書籍,同時更大幅度涉獵人文、哲學、人類學等等硬性書籍。通常,她都在早上安排讀一些較硬的書籍,無法一口氣讀完一本書,就一次讀一章,同時讀很多本。晚間就閱讀一些純文學性較軟性的書籍。每天一定就當日所閱讀的內容寫思考札記,也就是將所讀的與自己的生活經驗彼此呼應印證,由其中發現屬於自己的洞見。她深深覺得,她的寫作不是抒發自己的感情,而是分享自己的真實體驗所得,其中所有的是與人真誠分享的誠意並無浪漫。以宣教士而言,無論自己的狀況如何,需要上台講道時就得上台,而她是個文字宣教士寫作也不能看心情、等靈感,而是無論得時與不得時都要不住的寫。所以,她總保持每日動筆的習慣。

    她記得余光中先生曾以青鳥比喻靈感,沒法把握它的行蹤。但是對她而言,靈感如同不斷在心頭盤旋的老鷹,不住的迎向更高的高空,在洽當的時刻看準目標才俯衝而下。她也是任心頭的鷹不住向上盤旋、醞釀,在適當的時刻,才出手寫成文章。她覺得能在心頭盤旋的越高越久,出手寫出來才會更有力道,也越能感動人心。

    三十歲才開始動筆,之前在這一方面也未見有奇異的天份,一心就想成為全時間寫作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初她的決定引起家人、朋友很大的震驚,一段時間過後,她也沒有任何明顯的作為時,確實也承擔很大的壓力。她坦承當時她研究很多華人作家,發現大多數人在二、三十歲的時候已經達到了他們的寫作巔峰了,而她呢,還沒開始呢!這確實讓她恐懼,不過她自認是一個寫作上的馬拉松選手,她有的是目標確定的耐力,不斷的努力與堅持不放棄的精神。

    一開始,她寫了作品就四處投稿,找園地發表,從退搞到漸漸的每投必中之後,就渴望能有更大的挑戰,所以她就開始參加各種徵文比賽。她覺得參賽好像是面對進階考試,因為在海外寫作很孤單,完全不知道自己所寫的稿子到底到了什麼程度以及有什麼問題,而參加比賽就有機會試試自己的程度,並且在作品漸漸嶄露頭角成為入選作品後,評審的審查意見往往就會在媒體上批露,而那些寶貴意見就成為她了解自己作品缺點的最佳來源,這促使她不斷的參加各種比賽,從比賽中激勵自己成長。

    寫作初期,她讀到盧雲(Henri Houwen)的一篇文章,對她產了很大的影響。盧雲說,如果一個人不能躺下成為惡水上的一座大橋,別人就不能通過他走向十字架的路。她深深被此說法震撼,期許自己成為惡水上的大橋,也就是說願意揭露自己內心的黑暗、掙扎與恐懼,藉著自己深層的揭露,引發讀者生命中深層的震撼,這就成為她寫作的一大特色。對原本強烈保持隱私的她而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以文字宣教士自居的她畢竟因為認定自己是宣教士,而學會了這一點,使她的文章真誠而有力。

    以本名發表了十多年文章,在三年前,她決定日後要以筆名莫非發表文章。原因在哪呢?原來過往無論她寫作主題是探討婚姻、交友或者生命價值,她總會表達出對所揭諸的問題一種肯定的看法,但隨著年齡增長,她發現人世中的萬象風光與人心裡的千岩萬壑,都不是可以用她的肯定句含括的,她寧願用嘆問句去表達自己的意見。而「莫非如此」的後面代表的就是一個問號,因此她選用了「莫非」作為她的筆名,代表了她試圖帶給讀者更寬廣的思考空間。

    從寫作開始,她的主題很多都在於探討交友、婚姻,對婚姻自有她的一份見地。她認為人是關係的動物,而婚姻是最親密的關係。婚姻中最需要的是彼此的認定與承諾,並且願意彼此磨合。這是需要雙方努力的過程。她在自己近二十年的婚姻中,最深的體會是要成為另一半的幫助者,而不是以自己所有的長處去突顯對方的短處,而是以己之長去補對方之短,使自己成為對方的資產而不是負債。其實,這也就是聖經中所說二人成為一體的真意。可惜的是,大多數在婚姻中的人並未真正享受到上帝造婚姻的美意,就輕易放棄用心經營婚姻,這是很可惜的一件事。面對社會的改變,她覺得女人的角色確實不像以前,但是在轉變的過程裡,她認為女性要懂得溫柔的堅持,以堅韌的柔性去爭取女子的獨立與天空,才能走得長遠,而且能獲得男性的理解與尊重。當然,她也覺得婚姻中夫妻是共處於一條船上的人,所以需要互補彼此的裂縫,而不能跟著別人去捅對方的裂縫,這一點,也是現代婚姻中往往被忽略的一點。

    至於她一項最關心的獨身女子呢?從十多歲就一心準備好要嫁個好男人的她,在近三十歲時才結婚,期間單身渴望婚姻的痛苦她親身走過,因此,對於這樣的朋友她有更深的一份理解與關懷。她覺得一個人必須要具有與自己玩、與自己相處的能力,無論單身或結婚,都該用心培養這樣的能力,才不會因為沒有伴而白白浪費許多時光。她也提出單身朋友往往擁有已婚者羨慕的時間與空間,但是卻因為生活缺乏重心,以致所擁有的時間空間都沒有做最好的運用,也不懂得為擁有這些而心存感謝。所以她建議每個人要學習建立一種為別人而活的生活觀,將生命重點放在別人身上,或可擔任義工,或可認養乾兒女,或是照顧家人,服務社區教會等等,總之,無論單身或者已婚,每個人都活在關係中,需要被滋潤,也需要滋潤別人、彼此扶持,能夠在這三方面取得平衡,無論結婚與否都會成為一個快樂的人。

    提筆十多年來,寫作帶給她豐富的內省機會,也讓她能有意識的閱讀,有意識的生活。雖然,她沒有過往的高薪,但是她確實找到了生命的正確位置。一路行來,她的作品取材更寬更廣也更深,不變的是起初的熱忱與真誠的分享。藉著寫作,她思考,她成長,未來,她仍本著宣教士的精神,不斷付出,發光發亮,期望在有血有肉的人間萬象鋪陳中,帶給讀者永恆的光束與突破生命困境的力量。

                                            (作者/金明瑋,原發表於佳音月刊94年6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