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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是個很特別的女孩,除了外表缺了一隻手臂之外,她和一般二十多歲的女孩最大的不同,在於她的全身幾乎被癌細胞攻佔了。雖然總是看到她滿面春風的笑容,事實上,她卻與癌細胞打一場艱苦的仗。

   知道她是由於去年四月號宇宙光雜誌的一篇報導,對這位有特殊生命經歷的女孩,除了衷心感到敬佩之外,也不能不揣測︰她真的如文章裡說的那麼灑脫、自在?一個面對死亡的年輕女孩真能如此?後來,她到我們辦公室來,第一次見她就被她的開朗、健談所吸引,雖然沒有了右手臂,身子有點傾斜,但說起話來滔滔不絕,動不動就開懷大笑,有個明顯的口頭語︰「對啊!對啊!」

   在那一次會面中,我約定在節目中訪問她。

   之後,和她日漸熟稔,她總是隔段日子就來辦公室看看大家,不然就打個電話,談談她的近況。十之八九電話的開始是這樣的︰「金姊,我是芳青啊!我的……」每次的症狀均不相同,但總是某個部位又被癌侵佔的消息,或是一些合併症狀的陳述,譬如不斷嘔吐啦、頭暈啦、視力不清啦、痛啦……等,不然就是又要住院的消息,每次握著聽筒聽她由線的那一端傳來的平靜聲音,我就覺得自己是個拙口笨舌的人,面對這麼一位與病魔奮戰的朋友,我幾乎說不出一句安慰、鼓勵的話,我只能做個好聽者,從頭「嗯」到底。

   有一次,她告訴我,因為癌侵入腦細胞,她的平衡感不太好,有天在浴室裡不小心滑倒,頭碰上了地,好不容易才爬起來,除了有點輕微外傷,還有點輕微腦震盪,燒了好幾天,也暈了好幾天。她說的時候,很平靜,像是說別人的事,中間偶爾我會禁不住發些語氣詞譬如︰「唉呀!」「天哪!」時,她就以她的口頭語︰「對啊!對啊!」回答,再繼續陳述事實,最後說︰「好在現在已經好了。」

   那一次,我沒來得及放下聽筒,眼淚就柰不住在眼眶裡打轉,為什麼流淚?我搞不清原因。只是在腦海中浮現一個獨臂女孩在浴室裡奮力爬起的模樣,想像她如何走出浴室、如何承受醫生說有腦震盪現象;如何──這麼一想,眼睛就酸了。

   有時候,我會問上帝︰「為什麼?為什麼要她受這麼大的折磨?」眼看著癌細胞在她身上不斷的蔓延,像是兩軍對壘時,一方城池陸續被攻陷的感覺,不同的是,到目前為止,這位看似無多少勝算的戰前將士還未失敗,她仍然堅持苦戰。
  
   有時候我會跟她說︰「芳青,妳是上帝特別看重的人,因為上帝知道妳能承擔多少,才會給妳多重的擔子。」她總是用她的口頭說︰「對啊!對啊!」臉上露出笑。我豈是說說而已?我真的如此體會,在她生病的這六、七年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看到她、接觸她而重燃生命鬥志。她確信將來要去一個更美的家鄉,一個永恆的家鄉,她常常開玩笑說︰「我已經買好了去天堂的票了。」但是在生命的主還沒叫她上車之前,在人生的舞台上,她仍然賣力的演出,盡力的扮演一位女勇士,這樣的演員,能不得到觀眾的喝采嗎?

              (作者金明瑋原發表於宇宙光雜誌78年3月號)

後記:這位勇敢的戰士終究是完成了她在人世間的戰役,回歸天家了。多年來,我仍然常常想到她,身邊不時就有新的生命勇士出現,但是芳青在我心裡一直佔了很重要的地位,在我腦海裡,常常呈現她說「我已經買好了天堂的票了」的那份灑脫和篤信。(2005.0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