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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初次讀羅曼羅蘭這首詩,大概是六十多年前的陳年往事了。在那個父母師長、傳統社會權威保守的時代中,這首詩便輕而易舉的侵入我們這些正在懵懂發育中的孩子們的心中。自由!自由!還有什麼比自由更重要的呢?

然而,什麼是自由?在「不自由、毋寧死」慷慨激昂的口號呼喊聲中,我們這些正在成長發育中的孩子,最討厭的就是從四面八方壓頭蓋腦、傾注而來的「不准!不准!」、「不可以!不可以!」;生命是什麼?人活著豈不就是享有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的痛快!多爽!多拉風!難怪好多年以後,「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這句話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以後,會這麼快的在各地各方被傳講引用。自由?自由是什麼?自由就是「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談到自由,還有什麼比「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更好的呢?

回顧如飛而去的這幾十年,我們的文化社會的確有著令人眼花撩亂、完全不可預測的變化。從四十、五十年代保守溫和的農業文化,超速奔向一個以工業科技、資訊傳播為主調的現代、後現代社會文化。可憐的現代人不得已只好氣喘噓噓的緊跟在後面死命的追趕。傳統離我們越來越遙遠,越來越生疏難以辨識;在一連串「解構」、「解構」的呼聲中,我們再也找不到可以安身立命、全心依附的價值系統;面對未來,在一切解構聲中,上帝隱匿,真理傾圮,自由無度,一切合法。於是個體自我,無限膨脹;人權自由,凌駕上綱;社會文化,危機四伏;人類前景,堪慮堪憂;難怪一些後現代學者要憂心忡忡地指出,現今文化社會現象中「去人化(dehumanization)」問題的嚴重性了。如果現代人活在一個「去人化」的、越來越不是人的過程中,人之不存,我將焉附?找不到「我」的現代人,當然找不到「我」喜歡的是什麼,「自由」云乎哉,當然也就越搞越不明白了。什麼叫自由?什麼都不管!什麼都管不著!愛怎麼辦就怎麼辦!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就是終極真理!我做的任何事都是對的!這就是自由!?

在這種情況思維之下,每一個個體都無限自我膨脹。誠如杜斯妥也夫斯基在《卡拉馬助夫兄弟們》一書中,藉著伊凡所說的一句話:「如果沒有上帝,每一件事都合法了。」活在後現代社會文化中的現代人,可真是自由了,一切解構以後,還有什麼是我們不能做、不敢做的呢?

人權、民主、自由,的確是人類擺脫中古千餘年來黑暗時期種種拘束禁錮的關鍵訴求。在過去兩三百年來,人權、民主、自由的呼聲,響徹雲霄,銳不可擋。然而自由是什麼?為什麼在一片狂熱追求自由的呼聲中,「自由,自由,多少罪惡假汝之名而行!」的警告,也一直不停地伴隨著自由的呼聲,穿越時空,在不同的時空環境中,時而喃喃自語、時而揚聲高呼,提醒警告在自由中瘋狂忘我、得意洋洋的人群?

什麼叫自由?記得我讀初中時,就常常將自由的口號擺在心中、喊在口邊。為什麼要把父母師長囉哩囉嗦的耳提面命擺在心中?為什麼成年人可做的事如抽菸打牌等,我們卻不可做?不是說「不自由,毋寧死」嗎?不能享有自由,怎麼能算成長呢?在那個反叛時期,我們覺得敢於反叛父母師長、反叛權威傳統,就是自由。奇怪的是在一連串的反叛中,我們一方面得意洋洋的覺得自己長大了,一方面卻又恐懼不安的擔心這樣混下去,將來一定會完蛋。這種裡外不一的矛盾衝突,持績了好多年。一方面似乎是自由自在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打架鬧事、翹課抽菸、與老師對抗作對、對父母陽奉陰違;考試作弊、甚至作姦犯科、吸毒販毒,氾濫成災、無計可施之後,現代人更可大剌剌地把這些過去見不得人的鬼魅勾當,正常化、合法化。一切合理之後,我們連僅存的良心感覺都沒有了,這就是保羅所說的:「死在過犯罪惡之中」,連感覺都沒有了,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不敢做的呢?可是奇怪得很,人就是人,當你似乎心靈麻痺、良知似乎盡喪之時,另一方面卻又從你心坎裡有一股悔恨氣憤裊裊升起,心知肚明知道這是一條絕路,對自己沒有任何益處。奇怪,我不是自由的嗎?為什麼心眼裡清楚明白的黑白善惡,一落在行動選擇中,卻全軍覆沒,儘做些自己心知肚明、絕對不該做的事呢?我真是自由的嗎?什麼叫自由?這樣的糾結交纏,往往令人深夜捫心,熱淚盈眶,不知如何是好!

記得第一次在英文課本上讀到freedom(自由)這一個字的時候,老師特別提到freedom之後常跟用兩個不同的介系詞,freedom of,意指「享有…的自由」;freedom from,則指「免於……的自由」,這樣的語言結構,也曾讓我想了許久許久。除了「享有……的自由」之外,我有沒享受到「免於……的自由」?如果我的自由只在「享有抽菸的自由」,卻沒有「免於抽菸的自由」,我還是一個自由的人嗎?一個被菸所困,明知抽菸有害健康,損人不利己,屢次賭咒發誓絕不再抽的人,卻屢戒屢抽,成為一個不抽不行的人,這樣的人還能算是一個自由的人嗎?一個對自己行事為人充滿疑惑恐懼、深覺不安不滿的人,卻只能因循苟且、一天一天充滿悔恨自責的活在這個世界上,還能算是一個自由的人嗎?對此我雖然一直深深感到困惑,也只好帶著這一大堆困惑,進入高中。

在那個凡事都要拼考試成績才能進入初中、高中、大學的時代,像我這樣充滿反叛、糊里糊塗混完初中三年的人,真不知道我是怎麼考進高中的。至今回想起來,怎麼找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只能說是上帝的恩典吧!祂要施行拯救,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經過一段荒腔走板的叛逆歲月,我居然考上了理想的高中,由於初中時期的同儕朋友多半都沒考上,而必須被迫閉門苦讀,我在閒極無聊之餘,竟然被人邀請去參加眷區附近教會辦的暑期兒童聖經學校,成了一名超齡學生。更奇妙的是一個原本喜歡逃課、調皮搗蛋、不服權威、又充滿叛逆的我,竟然就此開始了我追求生命信仰、成為一個基督徒的奇妙經歷。後來當我讀到保羅在羅馬書中訴說他自己的生命經驗時,我簡直大為驚訝;他說:「因為我所做的,我自己不明白。我所願意的,我並不做;我所恨惡的,我倒去做。…因為立志為善由得我,只是行出來由不得我。故此,我所願意的善,我反不做;我所不願意的惡,我倒去做。…我覺得…我願意為善的時候,便有惡與我同在。因為按著我裡面的意思(原文是人),我是喜歡神的律;但我覺得肢體中另有個律和我心中的律交戰,把我擄去,叫我附從那肢體中犯罪的律。我真是苦啊!誰能救我脫離這取死的身體呢?」(羅七:15~24)

唉!一個人如果天天活在「我所願意的善,我反不做;我所不願意的惡,我倒去做。立志為善由得我,只是行出來由不得我。」的輾轉掙扎之中,有何自由可言?難怪他要在這兒哀哀嘆息、大聲呼喊:「我真是苦啊!誰能救我脫離這取死的身體呢?」

原來在保羅的生命中,也有這一段面對罪惡纏繞痛苦掙扎的經驗。保羅在羅馬書中形容那一段日子是把自己賣給罪,作了罪的奴僕、作了不義的奴僕,既然是罪的奴僕、不義的奴僕,當然凡事只能聽憑罪或不義的控制宰割,哪有自由可言?那麼十字架的救恩是什麼?是耶穌為我們的罪付上了罪的贖價,把我們從罪的束縛綑綁中救了出來,從罪的奴僕身分地位中救贖拯救了出來,不再作罪的奴僕,不再受罪的綑綁束縛,成為一個享有完全自由的人,有上帝的聖靈住在他心中,成為上帝家中的一份子,享有兒子的名分與生命,自然而然活出上帝家中神兒子的新人新生命。特別值得我們注意的是,保羅在此處的陳述所強調的是,從前的我們是罪的奴僕、不義的奴僕,只能活出罪的生命與不義的生命,沒有自由選擇的可能性,隨便我們怎麼賭咒發誓、甚至苦修熬練,都沒有辦法,因為生命就是生命,什麼樣的生命就活出什麼樣的生活,是沒有辦法改變的。

感謝主,從起初上帝創造開始,衪就「各從其類」的創造了永恆不變、井然有序的規律與秩序;聖經中講到的上帝是一位自有永有、永不改變,甚至連改變的影兒都沒有的上帝。而人,只要是人,都是上帝用塵土按照上帝的形象與樣式所造,並且由上帝在人的鼻孔中吹了一口氣,使他成為一個「有靈的活人」;至此上帝創造的大功,圓滿完成。從此日落星移、各有軌道;花草樹木、飛顏逐色;鳥獸蟲魚、優游展翅。整個宇宙,怡然運轉,相互依持;各顯美妙,各有界限。令人讚嘆,令人驚異。

靜觀宇宙萬象,你會發現,無限浩渺、無邊無際,卻各有秩序規律,井然有序,不容稍有錯失輕越。觀此可知,宇宙秩序亦上帝所設置,不可逾越;不變真理,永恆長新。那麼自由是什麼?「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可以嗎?

根據聖經的說法,每個人都是上帝所造所愛的,有上帝的形象與樣式、是一個「有靈的活人」。可惜可悲的是人違反了上帝起初的創造,成為一個虧缺了上帝榮耀的人,把自己賣給了罪,成為一個罪的奴僕、不義的奴僕,在罪和不義的轄制奴役之下,失去了一個作為人的尊嚴與自由。所以保羅在羅馬書中,用人所了解的主僕觀念,告誡人要脫離罪和不義的桎梏,把自己獻給上帝,作義的奴僕、善的奴僕,讓上帝的公義、聖潔、善良得以自由自在的在人身上顯露成就。這樣的人才是一個真正自由的人。(下期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