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勇」呢？曾在一本書上看到一句話：無力不成勇，表示勇氣的背後一定要有力量支持，否則，勇不起來。

　近日，有機會訪問一對夫婦，精采的訪談中，使我對「勇」有了更深的一種體認。

　孫繼正，一個自小聰明的人，卻在人生路上有著不平凡的坎坷遭遇，一路顛簸成長，曾經高峰亦經低谷，雖然才三十多歲，但其人生經歷卻是豐富多采而戲劇化。以他的婚姻來說，他的妻子李佳瓊曾是他公司裡的會計；在他的公司發生了債務問題，所有的負責人都跑掉時，他選擇了留下來面對所有問題，在那段艱辛的日子裡，她一直在旁陪著他，給他打氣，鼓勵他挫折是人生的必須，經得起，日後才能有更大的承受能力。

　兩人共苦，一路行來，感情中除了男女之間的戀情之外，孫先生對她亦有份恩情。訂婚後，原來計劃著亮麗的未來，兩人共創的事業也漸漸穩定，一切似乎都是否極泰來之時，他的未婚妻竟在婚前兩個月發現得了乳癌，而且是一種特別的癌，雖無腫塊，但癌細胞已擴散，發現時已是第三期。這實在是個晴天霹靂。她直覺的想法是解除婚約，他卻提醒她：「我們是信上帝的人，怎能退縮？」於是，她開始了與病魔的一場戰爭。

　他們的婚禮是在病房裡舉行的。當時，她因化療，整個人迷糊不清，他請了牧師還有少數家人在病房裡完成婚禮。他的結婚戒指還是從他岳母手裡拿到的呢！以致她清醒時，就笑稱他是「搶婚」，趁她迷迷糊糊時搶的，還鬧了個烏龍，搶成了她媽。但這樣的一種婚姻承諾，對她而言無疑是心靈中極大的安慰與助力。她與病魔的抗戰實力，無疑的又加了幾分力量。他也應承：只要她身體好了，就再補一次隆重的感恩婚禮。

　她做到了。兩年後，他們在鮮花、好友、親人的簇擁、祝福下，真的舉行了一場「世紀婚禮」──因為當天碰上颱風過境，風雨交加，對他們而言，卻似天賜的交響樂。

　他們的事業愈做愈穩，承受許多上帝的祝福，她也全心的投入。不料，癌細胞又擴散到骨頭，在這場戰爭中，她又要面對這場戰役。訪問他們時，她正處於兩次化療之間，看起來神采亦亦，粉紅的洋裝、俏麗的假髮、明豔的口紅，使她看來充滿活力，絲毫不像剛接受化療的模樣。

　「妳知道嗎？我胖了七公斤耶！胃口很好，飯能吃耶！我都沒化粧！只擦了口紅！」在誇她氣色好時，她開心的說。問她會不會累，她輕快的表示：不會累，精神很好。孫先生補充說：她精神好得很，愛說話！

　她真的很愛說話，而且很爽朗，錄音室裡因為有她，充滿著一股跳躍、活潑的生氣。

 　她侃侃而談她的心路歷程，信心十足的告訴我：

  「妳看，我現在挺好的，穿上衣服、戴上假髮，不是漂漂亮亮的嗎？」

 　的確如此。

 　她說有人耽心她常常自己在家會胡思亂想，她笑著告訴對方：「不會啦！我忙死了！」

 　連我都好奇，問她：「忙什麼？」

　「很多事耶！鄰居有事，小孩都擺在我們家啊！他們有事都會找我幫忙，還要整理家啊！忙家事，如果有空，我就打電話給其他病友，和他們聊聊天，彼此都會得到鼓勵！很多事可以做，不會無聊耶！」

　她說，這一路行來，她的親人給了她最大的支持，不只是另一半。她的父母知道她得了癌症，即刻就找了各處活生生的例子，一再告訴她別人抗癌成功的實例，鼓勵她好好得活下去。原來想抱孫子的婆婆在聽到她覺得因為不能生育而遺憾時，跟她說：「傻孩子，妳怎麼這樣想？一個孩子一個麻煩，沒孩子有什麼關係！」而另一半呢！在忙於事業之餘，總是她最大的支柱，他隨時逗她快樂，每天親吻她的光頭和她道再見，他們珍惜每天的美好時光。她覺得，從發病到現在五個年頭，她要好好活著不只是為自己，而是為所有在她身旁鼓勵她、陪伴她的人。

　「妳知道嗎？我現在看什麼都覺得很美好，心情很快樂。不是什麼事讓我快樂噢！就是看什麼都好！」獨立的她，可以料理好自己的一切，包括上醫院住院、化療，她都是自己收拾好包包就去了。甚至在身體還須打點滴時，她還能提著點滴一大早下樓去買兩份早點，等著孫繼正到醫院看她，一起用餐，這種病人少有吧！

　「我不要別人看我可憐！我不是給人可憐的！」她說，有一次，護士給她抽血，因為化療之後，血管下沉，根本找不到血管，抽血是件很困難的工作，護士就考慮要為她從腳部抽血，而且說了句：「妳好可憐噢！」一時之間，她的眼眶就紅了，她立刻抹掉淚，心裡說：「上帝！我是你的女兒，我不要人可憐我，求你憐恤，讓護士小姐能一針見血。」她就堅持要護士仍然由手臂抽血，很奇妙，真的是「一針見血」，而且從那以後，都是一針見血。

　五年來，在她身上發生了無數類似這樣的「神蹟」，這點堅固她對上帝的信仰，也因此讓她有分「要勇敢而活，也無懼死亡」的心情。她還常和體內的癌細胞說話呢！「你們不要太過分好嗎？太囂張了我就要化療，一化療你們也不舒服，我們好好和平共存，不是很好嗎？」聽來似乎很輕鬆，但能如此說，是件多麼不容易的事！

　「我希望在別人眼中我不是個可憐人，而是個勇敢的人。」她說，有一天，她離開這個世界，她希望所有認識她的人，包括她的侄子、外甥，想到她的時候，都會說：「嗯！這個人真的好勇敢！」

　整個的訪談沒有一滴淚，甚至是在隨時都會爆發笑聲的狀況下完成的。但每每回想起這對特別的夫婦、這位勇敢的戰將時，總不免嘴角帶笑、眼中帶淚。

　真的，什麼是「勇」？在她所展現出來的勇氣背後，是股什麼樣的力量哪！ 

（作者金明瑋原發表於宇宙光雜誌86年7月號）

後記：時過多年，這位生命中勇敢的戰將已經回到天父的手裡，旦當時訪問他們的點滴，仍留在我心底。他們讓我清楚感受到基督信仰中上帝的真實。(2005.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