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讀了本由巴金所譯英國詩人王爾德的童話與散文詩，篇篇扣人心弦。雖然有些童話如快樂王子、自私的巨人……等已是膾炙人口，但重新咀嚼，仍覺得滿有滋味。其中有一篇散文詩──裁判所，讀後最令我心懷蕩漾不已，內容大致是這樣的︰

  裁判所裏寂靜無聲。人裸著身體到上帝面前。

  上帝打開了人的「生命簿」，對人說︰

  「你一生都做壞事，對那些需要救濟的人你表示殘酷；對那些急需幫助的人，你表示兇狠和無情。貧窮人向你求助，你不去聽他們；你不理睬那些受苦人的哀叫聲。你奪去小孩們的麵包給狗吃，你把狐狸放進你鄰人的葡萄園，我用土造出你來，可是你卻在我的土地上流著無辜人的血。」

   人回答︰「我的確做過這些事。」

   上帝又打開了人的「生命簿」說︰

  「你一生都做壞事，我顯示出來的『美』，你不追求它，我隱藏著的「善」，你毫不注意，你房間的牆壁上繪滿了圖像，你聽見笛聲就從你放蕩的床上起來。你築了一個祭壇奉祀我所受的罪孽，你吃了不當吃的東西，你崇拜會死去的肉身，你在他們面前鞠躬，你把你的偶像寶座放在太陽光裏。太陽看見你的醜行，月亮看見你的瘋狂。」

   人回答︰「我的確做過些些事情。」

   上帝又打開人的「生命簿」，對人說︰

  「你一生都做壞事，你以惡報善，用侵害報答仁慈，你弄傷撫養你的雙手，你輕視給你吃奶的乳房。向你討水喝的人忍渴而去。亡命的人晚上把你藏在他們的帳幕裏，你不等天亮就告發他們。你的仇敵沒有害你的性命，你卻暗算了他；你的朋友跟你在一塊兒走路，你得到錢就出賣了他，對那些給你帶來『愛』的人，你卻以『慾』報答。」

   人回答︰「我的確做過這些事情。」

   上帝合上了人的「生命簿」，說︰

 「我一定要把你送到地獄裏去。」

   人叫起來︰「不能！」

  「為什麼我不能送你到地獄？有什麼理由？」

  「因為我一直就住在地獄裏面。」人回答。

   裁判所裏寂靜無聲。

   過了一會兒，上帝說話了，他對人說︰

  「我既然不可以把你送進地獄，那麼我一定要送你到天堂。」

   人叫起來︰「不能！」

   上帝對人說︰「為什麼我不能送你到天堂，又有什麼理由？」

   人回答︰「因為不論在什麼時候，不論在什麼地方，我絕對想像不出天堂來。」

   裁判所裏寂靜無聲。

   讀了有什麼感覺？身為「人」的我們和文章中的那個人有什麼不同？他的生命簿上所有的罪行我們都沒有嗎？他認為他一向住在地獄中──無愛、無信的地獄中，而我們是否有把握為自己營造了一個與上帝所造相契合的人間天堂呢？答案可能都未必是肯定的吧！那麼故事中的那個人上天下地都不行的尷尬與無奈，我們是否可能體會？好在，我們進入裁判所前都還有段時間，重新開始、重新修正我們的生活態度、方式還不太晚，為了免於那種大勢已去，一切為時已晚的悲苦，趁著新春何妨自己先給自己一次「裁判」？

              （作者金明瑋原發表於宇宙光雜誌80年3月號）

後記：王爾德的童話真不像傳統的童話，一篇篇故事總是扎的人心裡好痛。無論什麼時候讀它，總是令人心弦震顫，就像這篇裁判所，能不讓人心驚嗎？有一天我們都要經過裁判所，我們所面對的生命簿裡又記載了些什麼呢？加油，留下些讓我們不汗顏的記錄吧！(2005.0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