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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我一生的事奉,「全人」理念毫無疑問是從頭到尾一路引領在前的關鍵。我這麼說,並不意味我在人生旅程啟動之前,就已經清清楚楚認定「全人」目標,然後設定計畫,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朝向全人邁進。反過來,正如我在〈幸虧沒有早知道〉、〈無知就是力量〉兩篇短文中所說的,在我嚐試邁出人生腳步之前,對於前途道路計畫,實在矇矇矓矓、一無所知。但也幸虧如此,才敢冒然邁步,一步一腳印的走了出來。如今回顧往事,才發現我所參與所有的服事工作,起步時總是糊里糊塗,但覺前路茫茫、不知何去何從,更不知終點何在。就像亞伯拉罕蒙召離開本地本家時一樣,不知要往何處,但一步一步憑信心走了下去之後,及至老年回頭一看,卻清清楚楚看到每個人生的轉捩點上,都有上帝親手親為的帶領指引。如今我走過七十六年的漫長歲月,回顧以往,全人理念架構下的宣教工作,無疑是我人生成長歷程的主軸。然而這絕不是我刻意計畫予以完成的工作。在過去四十多年中,全人理念逐漸成形,並且逐步落實在我的生命歷程中。

仔細回顧,可以概括形成三大部分:一、全人教育;二、全人關懷輔導;三、全人宣教。有關全人教育部分,是我在中原任教48年的主要工作,其中細節在《 QQQQ的人生》及《找人──全人的思考與落實》兩書及多次在國內外召開的學術會議論文中,已有詳細介紹,故不再贅述。而全人宣教理念則在《人啊!你在哪裡?》及《改變歷史──華人文化與宣教事工》等書中,均有論述。其實全人教育或全人關懷輔導,根本就包含在我所說的全人宣教之內。誠如保羅所言:「凡我所行的,都是為福音的緣故,為要與人同得這福音的好處。」(林前九:23)因此以下將就全人關懷輔導事工,加以追憶補述。

走進助人之路

如前所述,我在少年時期是經歷過一段失落掙扎的痛苦的。成長在一個南部說四川話的軍人眷村,小學畢業前交往的幾乎全是所謂的外省掛眷村子弟。進入中學後,因為語言文化、風俗習慣的差異,引起了很嚴重的適應問題。違規翹課、滋事打架、叛逆爭鬥,成為生活中的常規,我陷溺其中,欲罷不能。所謂「立志為善,由得我,只是行出來,由不得我。」﹙羅七:18﹚欲善,不能達;拒惡,不能止。生命尊嚴,喪失殆盡,痛苦掙扎,生不如死。

在這種情形下,我於一九五四年進入教會,在此之前,對於教義教理,了解有限,但覺身心俱疲,被罪捆綁,失去自由。有如溺水之人,亟需救生繩索,拖救出險。我就是在這麼簡單迫切的需求下,接受了基督耶穌作我的救主,成為一個接待祂、信祂名的人,從而享有作上帝兒女的權柄。(約一:12)

從一九五四年進入教會成為一個基督徒開始,我逐步接受上帝在我生命中的修剪整理,渴慕成為一個有主形像、流露馨香之氣的基督徒。進入大學後,我一方面在教會團契中學習服事,也開始在一些學生團契中協助輔導工作。由於自己在初中時曾飽嚐失落掙扎的痛苦,也走過一段受助改變的歷程,於是在那個輔導工作尚未受人重視的年代,我卻不知不覺、歡歡喜喜地一步一步走進學習助人的路上。一九六三年我讀研究所期間,曾在某一個私立中學兼課,學生的程度不怎麼好,班上也有一些難以管控的孩子。我在他們身上看到自己早年的影子,上帝把愛與關心賜給我,知道怎樣與他們相處,陪伴他們,引領他們信主。這批學生如今也已是六十五歲左右的老人了,有幾位至今仍跟我有聯絡。

一九六四年我結婚以後,與曉風共同投入教會青少年輔導以及學校福音工作,其實那時我們對所謂的輔導專業,一無所知,憑藉的只是一份對生命靈魂的尊重與愛而已。記得新婚之夜跪在床邊祈禱時,我們所求的只有兩件事:一、求主讓我們學會彼此相愛;二、求主讓需要愛的孩子,可以在我們家中找到愛、享受愛。從那時開始,我們開放家庭,學生可以隨時到我們家來,禱告分享、吃喝聊天、補習功課、談古論今,或流淚、或歡笑,生命影響生命,建立了一種十分親密的人與人的關係。這種關係一旦建立,從此難以切斷割離。

全人理念的形成與應用

四、五十年的光陰,一晃而過,當年這一批人早已分居世界各地,但彼此的親密信任關係,卻仍然絲絲相扣,未曾斷離。一九六六年研究所畢業後,我懷抱著一顆宣教的心,進入中原,成為一個大學老師。那時的台灣正在現代化狂潮衝擊之下,一切要求理性經驗,追求的是看得見、摸得著、想得通的物質層面的東西。逐漸形成一個單面向(Onedimensional)唯物物化的世界,終於導至「人不見了(dehumanization)」的後現代悲劇。社會問題日益嚴重,兩性關係錯亂、家庭破裂、青少年吸毒犯罪、生命意義淪喪、環境生態慘遭破壞,黑暗陰霾四面籠罩。在這種情形下,有識之士大聲呼籲:「我們的文化社會有病了!我們的教育宗旨與目標徹底地錯了。」於是教育改革、輔導關懷等工作蓬勃展開,我在這一片風起雲湧的浪潮中,躬逢其盛,逐漸形成了全人理念,並在教育崗位及輔導關懷工作上,一步一步落實實踐。

大約是在一九七一年,路加福音二章五十二節那句話深深地觸動了我的思緒,耶穌十二歲時就活出「智慧和身量,並神與人喜愛祂的心,都一齊增長」的豐盛生命。而傳統中國人所追求的不正是天、人、物、我美滿圓融的生命境界嗎?於是我畫出了下圖這個「天、人、物、我」圓融美滿的生命示意圖。首次在「張老師」義工培訓班正式提出。
中國人追求的是圓融美滿,而這個圓圖代表的正是圓融美滿。但是怎麼才能畫出一個圓呢?很簡單,天、人、物、我四個面向必須均衡發展、相通連接,才能夠畫出一個圓來。這個觀念後來在中原及宇宙光各項事工中,逐步蘊釀發展,終於形成了「全人」理念。面對後現代「單面向人」的文化社會現象,「全人」理念提出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全新方向,逐漸被教育、學術、關懷輔導及教會宣教工作設定為努力奔赴的終極目標,這更是我們始料未及的一件大事。以下僅從輔導關懷的角度,簡略說明上帝如何一步步帶領我們,不知不覺的向著祂所設定的標竿直跑,奔向終極,完成祂所交付給我們的大使命。

我們咖啡屋

由於青少年的問題越來越嚴重,民國五十九年,有些弟兄(如鄭信真、曾振洋),很想為當時的年輕人做一些事情,於是會同曉風,聚在一起禱告商量,希望能找到一個溫暖優雅的地方,辦一間正當的咖啡屋(當年的咖啡屋,常有貶義),能讓想讀書的來讀書,想休息的來休息,想聊天的來聊天,想吐苦水的來吐苦水,同時它又是一個兼賣書的地方、畫展的地方以及座談會的地方,這地方曉風為它取名為「我們咖啡屋」。股東會投票的結果,因為我們只有一股,無法拒絕眾人的推舉,曉風竟然當選了董事長。由於地點適中,(先租用羅斯福路大廈地下層,後租用長老會青年中心),活動都以文教區的學生為對象,可說十分熱絡而成功。我們用這種方式接觸到乖少年和不乖少年,跟他們作朋友,談心切磋,有時候也到法院或少年觀護所去保他們。這段經歷很特別,跟後來我會去晨曦會參與戒毒工作,有很大的關係。

「我們咖啡屋」歷屆經理中有一位是熊聖華。他是我在中原大學的學生,主修心理學,又是學生團契主席,有一天,他跑來找我,對我說他痛苦死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因為心理學教導他們怎麼肯定自我,確認自我;基督信仰卻叫他們捨棄自我,放下自我;基督教講神的恩典、神的權威,但是心理學講人的權威,人的能力,所以他所學的心理學與他所信的基督教,兩者互相衝突,令他受不了。後來我發現,不只他有這個疑問,許多讀心理系的學生都有類似問題。我曾花不少時間陪伴好幾位有相同困擾的學生,逐步走出這個困境。有了這個經驗,當熊聖華畢業後,我就邀請他來宇宙光參與輔導關懷的服事工作。

設在廁所間的輔導電話熱線

後來,我們在小木屋時期的宇宙光辦公室設了第一個電話間,那個電話間設在一個廢棄的日式廁所裡面,熊聖華就以馬桶為座接電話,就這樣,開始了宇宙光電話熱線輔導的工作。「我們咖啡屋」的工作則由曹勝青姊妹繼續。後來熊聖華去美國進修,得到心理學博士學位,曹勝青則進入神學院,兩人都獻身成為傳道人。

面談輔導‧整合人力‧培訓人才

輔導關懷工作開始時,陸汝斌大夫已經在三軍總醫院作精神科醫師,我們就請他來宇宙光開辦諮商面談的工作。當時在那棟老舊的日式房屋裡,白天是編輯部及行政業務的辦公室,晚上卻成了心理輔導協談室,當時陸大夫帶著一群年輕志工,開了很多課,每個星期一接案,而且當天就舉行個案研討會,常常談到晚上11點多,對宇宙光而言,那是一段令人難忘的艱苦打拚階段。很多人就是在那個時期立下心志、獻身輔導關懷工作的。現任衛理輔導中心主任何紀瑩博士,及任教台北市立教育大學心理與諮商系、兼任宇宙光關輔中心義工主任葉貞屏博士,都是那個時期的學生。(未完,下期待續)